彼汾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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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齐国 14

    次日,颠颉趁大伙儿午休时偷偷溜出宅邸,抄小路奔花楼而去。

    这个时辰,花楼还不像晚间那般热闹,但也有嬷嬷在门口迎来送往。颠颉向门口热情相迎的嬷嬷亮出香囊后,嬷嬷笑盈盈将他请了进去。

    颠颉被领进楼上一阁雅间等待。

    “这香囊果然奏效!”颠颉心里美滋滋地想,“很显然,花魁是朝公子丢的香囊,公子却弃之不睬,真是想不通!男人嘛,谁无此欲?否则齐国官府也不会堂而皇之由此来广开财路,增加税收。而且既然是免费,白白错过岂不可惜?更何况还是与花魁一起销魂!要说在齐国这些日子,还真是滋润,就是缺少……一点那方面的享受……花魁、花魁、香艳花魁!颠颉不禁激动不已、浮想联翩……

    片刻之后,只见一名满头簪花、身着五色丝绸衣裙的闾女手端茶盘,扭着腰肢走进来。颠颉心想,这个长相比昨日那个花魁可差远了。

    “花魁姐姐呢?”颠颉问。

    “花魁姐姐今日身子有些不爽,所以不能亲自侍奉大人,请见谅。”

    “哦!”颠颉听了,有些失望,不过,能和眼前这位那个一番,也算不虚此行!

    闾女问道:“请问,重耳公子为何不来呢?”

    颠颉支吾道:“哦,我们公子……今日有事不得空。”

    “请问大人是晋公子何人啊?”闾女又问。

    “呃……我乃晋公子亲随,齐君很器重晋公子,已答应帮我们公子复国,等复国之后,我至少是上大夫!至少!”

    “哦!那大人前途无量啊!”闾女一面笑一面为颠颉斟茶。

    “哈哈哈!那是!否则我如何会出生入死追随公子呢?”说着,颠颉就要端茶盘内的茶水喝。

    “慢着!”只听闾女娇滴滴笑说道,“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接待可以免费,茶水可不是白喝的呦!这里有三种茶,分别是一一妙语解颐茶,须付金饼一枚;莺歌燕舞茶,须付金饼两枚;鸳鸯戏水茶,是三个金饼的价儿,不知大人想喝哪一种啊?”

    “啊?”颠颉傻眼了,“还要……付金饼?”

    “那是当然!要不我们拿什么给官府交税呢?大人若这次没准备,欢迎下次再来,花魁姐姐等你哦!”闾女笑盈盈拉开门,请颠颉出去。

    颠颉无奈离开花楼。

    “真丢人!”颠颉一面往回走,一面悻悻地想:“免费!我真是太傻了,唉!终究还是得有钱才是。可从哪里去弄钱呢?”

    …………………………………………………………………………………………

    不知不觉,月余已过,天气明显转暖。

    一日,天气晴朗,艳阳高照,重耳一行人照例上街四处溜达开眼。

    他们先后走访了城郊几家金属器皿作坊,想了解有关铁犁的铸造之法,却发现由于技术原因,这些作坊并不做铁器,大型的青铜、生铁冶炼铸造工场全部归官府所有,技术高度保密,一般人是难以窥探铸造细节的。重耳不禁想起障国“天下第一刀”作坊的那位师傅,对他来说,那真是一次让他获益匪浅的难忘经历,也不知师傅后来如何了,是否仍留在障国谋生,还是已经云游天下、另择栖所,不得而知。

    走累了,他们顺便拐进街边一家酒肆,准备在里面吃中饭歇脚。

    重耳在靠窗的一张饭几前坐下,大家随意分坐两桌,贾陀、颠颉开始跟酒肆小二点要酒菜。

    重耳下意识地扭头扫了一眼店内其他零星散客,视线落在邻桌和他们一样刚刚入席的两名男客身上,只见那二人头戴麦秸斗笠,斗笠戴得很深,几乎遮着半个脸面,身着瓦青色轻便短装,外披的葛布斗篷团在身边的包袱上,手执写有菜谱的木片在细看。重耳心想,此二人一看就不是齐国人,因为齐国本地人这两年特别流行穿紫色緅纱做的衣裳,即便是外地人呆久了也入乡随俗,本着不被排外的心态,穿得跟本地人一样了。只是,背对着他的那名男子身形略略单薄了些,倒更像女子一般的背影。

    重耳回过头,贾陀、颠颉已点好菜,大家一面等上菜一面小声交谈……

    本是无意间一瞥,但重耳凭直觉感到领座那二人似乎扭头朝他这里偷觑几眼,然后低头窃窃私语,似乎在对他品头论足?重耳又扭过头去,看着其中那个单薄背影,尤其是斗笠下露出的轮廓形同女子的下巴,心里不由吃了一惊:看其身形,竟然如此眼熟!简直……跟她有几分相似……不!十分地相似!

    可是,怎么可能呢?重耳心里暗自发笑,这是在齐国啊!但他又忍不住扭头仔细打量那人的背影和时隐时现的半边下巴……

    当那人的同桌脱掉斗笠,鬼鬼祟祟向他投来目光时,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起身走过去,一把抓住背对他的那名食客手腕,下死眼盯着对方说道:“你以为你这副打扮,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那人缓缓抬起斗笠,露出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与重耳四目相对……

    狐偃、赵衰等其他人看到公子起身去和邻桌搭讪,感到莫名其妙。待那两个人脱下斗笠,他们惊讶地发现——竟是瑄儿和五壮!大家不约而同起身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

    “狐大人、赵大人……”五壮先是兴高采烈跟大家伙儿一一打招呼,而后神情复杂地偷觑重耳,叫了声“公子”便低头不语了。

    狐偃欣然问道:“你们何时到这里的?”

    五壮:“公子夫人……放心不下公子,所以……非要来。狐姬夫人又担心天冷路上艰难,所以天暖和了才让动的身。我和夫人刚到临淄不久,一天没吃饭,路过这家店就进来了。”

    “跟你去的那几个人呢?”

    “我让他们先回自己家报平安去了。”

    重耳嗔怪道:“夫人要来,你就敢让她来?真是好大的胆子!知道这一路有多艰险吗?万一有个闪失……”

    “是我坚持要来的,怪不到他。”瑄儿说道。

    狐偃笑道:“既然已经来了,就说明没事。”

    重耳忙问:“家里还好吗?母亲、孩子们都好吗?”

    瑄儿:“都好!都好!母亲和孩子们都十分想念公子!”

    “谷儿怎样了?”

    “谷儿……”瑄儿垂眼摇了摇头。

    重耳听罢,心里不禁一阵难过,谷儿危急关头为掩护他不幸中箭,终于不治而亡,真是……唉!

    瑄儿看到介子推,连忙离席给义父行跪礼,被子推扶住,相互关切地嘘寒问暖。

    重耳不再说话,静默一旁,看着瑄儿和其他人一一相互问好。

    他真不敢相信,分别这么久,多少次梦里醒里思念牵挂的心上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不期而遇的惊喜溢满心扉,欣喜之余,又深为瑄儿的非凡勇气感动、心疼,甚至后怕,感谢上苍!重耳在心底暗自庆幸,好在他们毫发无伤、一路平安来到了齐国,并且在第一时间与他们偶遇在这家酒肆里。

    寒暄过后,赵衰说道:“咱这么多人,这桌恐怕坐不下,来,我们坐那桌去。”说完,留下重耳与瑄儿,招呼其他人识趣地走开了。

    这时,店小二过来上菜,放下一碟拌豆芽、一碟酱鱼块、一盘酱饼大葱。

    瑄儿突然沉默了,面无表情,眼睛盯着桌子出神……

    重耳一下子感觉到,他与瑄儿之间似乎有了一层微妙的隔膜,虽然无形,却真实地将两人隔开,使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偷偷觑看五壮……

    五壮立刻感觉到公子问询他的目光,并深知其意,他冲公子点点头,随即又做了个苦脸。

    重耳顿时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