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汾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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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齐国 13

    重耳看到,被子上先前他缝补过的那个地方,竟然神奇地变成了一条用翠绿色丝线绣成的柳枝,柳枝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原先那道破痕,柳叶分布两边,十分自然、漂亮。他自然知道这绣工一定是出自宗女之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第二日临出门,重耳见玫儿坐在客厅里做绣活儿,便特意道了声“谢谢!”

    玫儿羞涩地低头说道:“公子不必客气。公子……不在这里用早膳吗?”

    “我……到那边吃去。你慢用。”说完,重耳依旧过狐偃那边去了,留下玫儿久久注视着公子的背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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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濒临东海,由官府垄断的煮盐业十分发达,生意兴隆,通达四方,为国库带来源源不断的巨额财富。有管相俞允,重耳一行人得以亲临海滨,亲眼目睹规模庞大的国有盐场。也是在那次考察中,重耳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大海。

    迎着腥咸的海风,当大伙儿迎着朝阳兴奋地奔向波卷浪涌的海边时,无不为水天一色、浩渺无垠的苍茫大海所震撼,一个个先是狂呼雀跃,而后是呆呆遥望、兴叹不已,激动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妈呀!”

    “天啊!”

    “神呐!”

    “真不敢相信!”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啊!”

    “好大、好大、好大呀!”

    狐偃:“以前觉得黄河就是天下最大,大到站在此岸眺望彼岸不辩牛马的程度,谁知这海不知比黄河大多少倍!”

    赵衰:“是啊,一眼都望不到头儿,相比之下,感觉自己像蝼蚁般渺小!”

    重耳:“小时候,我在《山海经》里知道一一东边有海,听说流经秦晋的大河以及楚国的大江都是一路向东,最后都汇入东海,没想到东海之大,竟如此撼人心魄!若非身临其境,简直无法想象!”

    贾陀:“公子说的我也深有同感,那你们说,海洋为何如此之大?大到没有边际?”

    颠颉:“因为它是从天上来的,要不怎么和天是一个颜色呢?”

    赵衰:“要我说,海水并非来自于天,而是地。因为它从来不绝江河、不拒细流,有容纳百川之广阔胸怀!”

    狐偃:“有道理!俗语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有将自己置身最低,那些大江小河才会义无反顾、昼夜不息地投奔于此,最终汇成这汪洋大海!”

    “不绝细流……放低自己……容纳百川……”重耳回味着这些话,望着波涛起伏的蔚蓝色大海,久久伫立,心潮澎湃……

    有人问:“你们说,是天大,还是海大?

    “海大!因为一眼都望不到边。”

    “天大!因为海上有天,地上也有天。”

    先轸:“我看还是我的眼皮最大!”

    “为何?”

    “因为不管是天,还是海,我把眼皮一合,就都看不到了。”

    “哈哈哈……”

    迎着壮丽朝阳,或映着落日余晖,先轸、颠颉、贾陀、魏犫拉着重耳、狐偃、赵衰、子推一起,赤足在海滩,尽情追波逐浪,推搡打闹,踩水嬉戏,寻贝採珠……

    那段短暂的惬意时光,让重耳仿佛置身世外,投入另一番天地的怀抱,放飞身心,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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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荏苒,岁月不居,转眼春秋代序。

    客居齐国的日子富足安逸、悠然自得,但重耳没有一天不心系故土:不知五壮年前是否平安回到翟国?翟国的妻儿、母亲是否安好?孩子们又长高了吧?瑄儿怎么样了?母亲两鬓是否又添白发?冬去春来,五壮为何迟迟不归?是否家中有变?或在路上或别的什么地方遭遇不测……远在齐国的他一无所知,却又不能不牵肠挂肚。心焦却又无奈的重耳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天随人愿!但愿他们一切安好!

    一日傍晚,天色刚擦黑,重耳、狐偃、赵衰、子推、先軫等人相跟着在临淄廛肆闲逛。虽然时候不早了,但街上仍然商贾云集、人来人往,沿街的客栈、酒店纷纷将门外的灯烛点燃,将各色招牌、幡旗昭得通亮。

    行至一处巷口,他们的目光被巷内深处一座气宇轩昂、流光溢彩的红楼所吸引。只见楼上灯火辉煌,楼下车水马龙,门内倩影绰绰,门外人语喧哗,一派喜庆繁华之象。

    颠颉向路人打听此为何所,路人笑着告诉他,这是临淄官府新近开张的女闾花楼。

    “又开一座?”大伙儿惊叹。

    赵衰笑道:“管相也真是绝了,煮盐、冶炼、缫丝、纺织这些产业由官府垄断也就罢了,连这女闾花楼也归官府所有,变为正当行业了!”

    颠颉:“难怪这里商贾云集!难怪齐国富甲天下!试问天下哪个英雄豪杰不对齐国心向往之?”

    贾陀:“这叫往狗嘴里抛骨、给瞌睡虫送枕一一投其所好!”

    重耳:“不过,来这里的仅仅是商贾吗?经营此业会不会败坏朝野风气、家庭和谐?”

    “不会。”狐偃说道,“因为听说,管相下令:禁止宗亲及卿大夫出入这些场所,一旦被举报,朝廷将削减俸禄或没收其采邑,所以一般无人敢以身试法。”

    贾陀:“原来如此!对管相治国之才,我简直要顶礼膜拜了!”

    大伙儿深以为然。

    先轸:“这个举措,子推要不要记下来?”

    子推想了想,认真说道:“这个……不必了吧。”

    逗得大家轰然而笑。

    大家离开巷口后,唯独颠颉还在那儿朝里痴痴呆望。

    “颠颉!”贾陀回头吆喝,他才恋恋不舍追了上来。

    拐出巷口不远,大家突然看到,有一辆驷马华车赫然出现在街头,那辆车很高很大,车上巨大的彩色绣盖下端坐一名花团锦簇、发饰琳琅、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几名穿戴同样醒目的姐妹陪同其左右。四匹一色的枣红戴星马头顶红色绢花,拖着花车稳步向前缓缓驶来。车中那女子相貌自不必说,引得好多男子追车争看,兴奋不已,不住地往车上抛花抛物。女子则无半点羞涩,大胆地朝两边频抛媚眼,时不时示意女伴从车上撒下一方方绣花丝帕,引来阵阵欢呼争抢……

    “花魁!花魁!她是新开张的女闾花魁!”听旁人如此说,大家顿悟——这应该是花魁在巡街吸引顾客。

    重耳尽量躲开追逐花车的人群,退到了墙边,扶墙提被人群踩掉的鞋跟,但“花魁”还是注意到了他,也许是因为他衣着不凡,很有齐国公子模样,更也许是他俊健的外表颇为引人瞩目。

    花魁侧头问旁边的女伴:“那边那个美男,为何人也?”

    女伴辨认后答道:“他呀!好像是晋国公子。”

    “哦!公子!他……可是朝廷官员?”

    “好像不是。但寡君十分器重他,听说给他的廪餼物用与齐公子无异。”

    “是嘛!”花魁点点头“给他抛个香囊吧!”

    重耳正靠墙小心翼翼走路,忽然感觉有一物从斜刺里朝他飞来,他下意识抬手,将飞物稳稳抓在手中。

    魏犫、先轸看到,以为是暗器,慌忙围上去细瞧,发现只是一只香囊。重耳扭头向飞物来处看去,只见“花魁”也正在看他,还对他大胆地招手微笑。

    “大人真是好福气呀!”旁边一名男子兴奋地对重耳说:“你可知道,得花魁香囊者,头一次光顾女闾花楼可是免费接待哦!”

    重耳听了,一瞬间仿佛觉得那香囊变成火炭,慌忙朝身后一抛,赶紧逃离。周围追随花车者见状,一窝蜂朝香囊坠落处扎下去哄抢,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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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颠颉激动得一夜没睡着。

    因为大伙儿都没料到,那个被公子抛弃的香囊,神不知鬼不觉,被他偷偷揣起据为己有了。当时他正走在公子身后,因为贪看花楼落了一段距离,那香囊不偏不倚正中其怀,也正因此,他差点被花魁追随者扑倒踩踏变成死鬼。

    他耳边不时响起旁人所言:“得花魁香囊者,头一次光顾花楼可是免费接待哦!”这么说来,他凭此物,就可去花楼免费快活一次喽!颠颉想起那花魁模样,顿时有些神魂颠倒、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