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室里，灯光昏暗，氛围压抑。

    王文君脖间系着真丝围巾，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不知道是穿衣喜好，还是那里有什么需要遮挡的东西，那围巾无论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一直都在，从来没有人见它被取下来过，而这，也成了王文君个人的独有的标志。

    王文君旁边坐着路修，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后原本垂着的眼眸立刻抬了起来，看着沈凌飞把灵泽带进来，冷冷的问，“杨灵泽，知道为什么把你带过来吗？”

    灵泽坐到中间的椅子上，见沈凌飞退到一侧，离得很远，转而看向路修，又看了看路修旁边的王文君，道，“不知道。”

    王文君紧接着说，“3个小时前，卡利在修灵力的时候突然暴走，有人举报说看到你出现在她的请愿间，你怎么解释？”

    “有人？”灵泽反问，“谁？”

    王文君动了动嘴角，稍作停顿，“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恕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你只需要解释清楚，我们自然不会冤枉好人。”

    “哦……”灵泽一声轻笑，“抱歉，我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但我没有出现在什么卡利的请愿间。您知道的，我前几天出任务才受了伤，身体还没恢复，就算是要修灵力也不会是现在。”

    “有谁可以证明？”王文君像是预判了她的回答一般紧接着问。

    灵泽刚要开口说什么，垂眸看了眼沈凌飞的方向，欲言又止。

    路修见状偏头看了王文君一眼，示意自己有话要说。王文君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路修随即起身走到灵泽身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问，“你进过请愿间吗？”

    灵泽说，“进过。”

    “什么时候，在哪里？”

    “很多年前，在老家，进过我外婆的请愿间，我外婆的请愿间很小，没有明媚的阳光，潮湿又昏暗。不过我外婆知道以后就严厉斥责了我一顿，不允许我再进去。”

    “为什么？”路修追问。

    灵泽想了想，很认真的想了想，“可能，她想让我做个普通人，不希望我成为一个通灵师吧。”

    路修听后短暂的停顿后继续问，“那你自己呢？你想要成为一名通灵师吗？”

    王文君觉得路修的问题根本是在闲聊，浪费时间，微微不耐烦的玩弄手里的笔。路修背对着，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幕，而是等着灵泽回答。灵泽叹了口气，又笑了一声，显得有些为难，“路副校长，您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问住了，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路修加重语气强调。

    灵泽坦言，“哦，那要是真话的话，我的答案是：不想！我不想做通灵师，更想做个普通人。我虽然年纪不大，阅历也不够丰富，但通灵师的故事也听过不少，在我听过的无数个版本的故事里，好像没有一个是Happyending的，不是被厉鬼活活折磨死，就是被自己身边的人害死，这样来看，通灵师不得好死简直就是宿命。你说，如果一早就知道结局这么悲惨，我还有什么勇气去活呢？”

    沈凌飞站在黑暗里，听到这咬肌微动，背于身后的手攥的紧紧的。他相信灵泽说这段话的时候是真心的，也相信灵泽是真的不想当通灵师，可命运这件事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他也好，灵泽也罢。

    路修身为影卫，难以感同身这种宿命言论，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勇气，是自己给自己的，通灵师的确会对面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危险，但同时，也掌握了普通人不可及其的能力。这都是公平的。再说，你既然不想当通灵师，为什么来文羲学府呢？显然，你的内心还是希望提升自己的灵力的，只是你现在还小，对未来的不确定恐惧大过自信而已。”

    ……灵泽放弃辩驳微微一笑，“路副校长分析的是，一语中的。”

    路修还想说什么，王文君实在听不下去，将手中的笔扔到桌上打断说，“杨灵泽，回答我的问题，有谁可以证明？”

    灵泽依旧闭口不答。

    “杨灵泽！”王文君等的不耐烦一掌拍在桌上，就听昏暗中一个声音幽幽的声音响起，“我可以证明。”

    这一声让在场的人都惊讶了，每个人的内心都在疯狂OS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路修先一步清了清嗓子，不确定的问，“你？”

    “是！”沈凌飞说，“卡利暴走的时候，她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干什么？”路修又问，但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

    “接吻！”

    “咳咳咳”一阵咳嗽，路修险些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老脸一红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不打算再开口。相比较而言，王文君就镇定许多，她眼神犀利的盯着沈凌飞，质问，“林聿带着影卫和我派出去的通灵师在卡利的请愿间里发现一粒糖果，而这样的糖果同样在杨灵泽的宿舍里被找到，这又该如何解释？”

    “王副校长。”沈凌飞说，“糖果在我的认知范围里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任何人都可以在市面上买得到，这说明不了什么，您看，我就也有。”沈凌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用不同颜色塑料包装纸包裹的糖果，并且走到王文君和路修跟前，将糖果放到桌上。路修拿了一个绿色的剥开，还真是，和在请愿间发现的一模一样。凑到鼻下闻了闻，也是葡萄味的。

    “难道，仅凭这个就能证明，卡利的暴走，是我一手造成的？”沈凌飞反问。

    路修沉默了，“……”

    王文君沉默了，“……”

    灵泽也沉默了，“……”

    这时，大门被什么人推开，所有人同时转头看过去，就见秦李桢侧身走进来。王文君立刻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站起身，“老秦，麻烦你跑一趟了。”

    秦李桢笑笑，“客气，不知道王副校长叫我来干什么？”

    “请你帮忙看看杨灵泽的胸口有没有新增加的反噬痕迹。”王文君解释。

    秦李桢一怔，“哦”了一声下意识看向沈凌飞，见沈凌飞不动声色，一声不吭。他没办法，只好走到灵泽跟前，灵泽也很配合，背对着其他人将衣服掀开……

    “呃……”秦李桢看过以后说，“并没有。”

    “你确定？”王文君有些不相信。

    秦李桢，“我确定，要不然，王副校长您亲自过来看看？”

    王文君虽然很想过去，但她过去就代表着对秦李桢的不信任，在她看来秦李桢是个中立的人，这么多年谁也不得罪，谁也不亲近，只埋头做自己该做的。也正因为此，她认为秦李桢是信得过的。于是说，“那倒不必，劳烦了，秦主任！”

    “客气！那，我先回去了。”秦李桢说着就疾步离开，问询会也以证据不足暂时画上了句号。

    离开问询室的王文君脸色极为不好，直接去了卡利的病房，卡利已经苏醒，但还很虚弱，见到她后立刻要坐起身。王文君赶紧走过去，让她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师傅，怎么样了？”卡利急不可耐的问。

    王文君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卡利立刻激动的说，“师傅，我没撒谎，真的是那个特招生，我昏迷前看到一串用红绳穿着心形石头的项链，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那特招生的脖子上一定挂着一模一样的。师傅！您可得为我做主，我如今成了废人一个，我……”卡利说着就开始哭起来。

    王文君心疼的握着她的手，“乖！别哭！你放心，有师傅在，如果真是那个特招生害得你，我一定让她拿命给你赔罪！”

    “谢谢师傅。”卡利说着停止哭泣，擦了擦脸上的泪，问，“对了师傅，凌飞呢，他怎么一直没来？”

    王文君犹豫着还是说道，“他今天回了趟家，喝了点酒，不方便过来。等明天，明天我让他过来看你！”

    “嗯。“

    此时沈凌飞翘着二郎腿坐在路修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双大长腿显得尤其长。他接过路修递过来的茶杯后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等着路修开口。

    路修坐到斜对面，斟酌着说，“凌飞啊，你刚才在问询室里当着王副校长的面说那番话实在不妥，王副校长和灵门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她是文羲大人的学生，当年被派到文羲学府就是充当灵门的眼睛替灵门监督学府、监督你爷爷。她要是跟灵门通风报信，这年底就是灵门大典，怕是会坏了你的大事。”

    “路副校长，您不用吓我。”沈凌飞云淡风轻的说，“王副校长来文羲学府好几十年了，她和灵门的关系早就淡跟白开水一样，而且灵门那边还有一个岑斌，有她在，王副校长的消息送不过去。”

    “话是这么说。”路副校长咧嘴一笑，“凡事毕竟谨慎一点为好。即便灵门那边得不到消息，你爷爷要是知道，也绝不会轻饶你。”

    “你不说，我不说，我爷爷怎么会知道？”沈凌飞反将一军。

    路修一顿，呵呵呵的笑了几声，“你这孩子，整个文羲学府都是你爷爷的，他要是想知道什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说到你爷爷，他已经知道卡利暴走的事，虽然令人遗憾，但木已成舟，命我们尽快调查清楚。今天在问询会上你也看到了，王副校长爱徒心切，急切的想要证明卡利的暴走是他人所为，可在我看来，暴走的前提是通灵师开阵召魂，卡利如果不开阵不召魂，这里是文羲学府，是除了灵门最安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暴走？”

    沈凌飞没想到路修一把年纪了居然看的这么通透，难怪爷爷会那么倚重他，这么些年，他和王文君明争暗斗，王文君虽然是灵门亲派过来的通灵师，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但王文君一生未嫁，膝下无儿无女，卡利就相当于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次卡利意外暴走，王文君相当于断了后，没了传人。一个再厉害的人如果后继无人，又能得意多久？所以，路修现在对调查如此不积极，问询会上如此顾左右而言其他，也就很好理解了。他试探性的问，“你怀疑卡利违规开阵？”

    路修笑了笑，“这件事发生在请愿间，除了卡利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既然已经醒了，不如明天的问询会上，我们先听听她自己怎么说。”

    “成！”沈凌飞说罢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好好，早点休息！”

    沈凌飞走出屋檐，林聿立刻迎了上来，“队长，没事吧？”

    “没事。”沈凌飞说。

    “队长，你真的和……”林聿欲言又止。

    沈凌飞一愣，反应过来林聿要说什么，一声轻笑，“当着文羲学府两位副校长的面，你觉得我敢撒谎？”

    林聿小声嘀咕，“又不是没撒过。”

    “她人呢？”沈凌飞问。

    “谁？”林聿说话不过脑子，见沈凌飞不爽的看着自己，快速反应，忙说，“哦，她啊！在你房间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