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I旧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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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向下

    “罢了,”守义扯出一个极夸张的笑,侧身进了通道,吴生叹着气紧随其后,他叹气的样子跟我被琪琪他们气着的时候如出一辙,打吧下不去手,说教上两三句吧,这帮孩子根本不长记性,除了自己叹气还能做什么呢。

    张嘉平把手电调整好亮度别在了我背包上,“前半段是比较低,再走走就好了。这是当时的工匠留下的逃生通道,粗糙了点但很安全。”

    “逃生?”

    “嗯,这里是晚宁的陵墓。”

    “晚宁?洲合并前的最后一任城主?”

    吴生回过头饶有兴趣的问我道:“你是历史专业的吗?”

    “不,是心理学。”

    守义爆发出一阵不满的啧啧声,这姑娘说话的语气是真的越来越欠揍了,虽然我肯定打不过她,但这不妨碍我默默的问候她和吴生的祖宗。

    “哥,她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吴生没有理会守义而是接着问我:“那你怎么知道晚宁的事?”

    “因为我,博学,不行吗?”

    吴生被我这话逗笑:“可以可以,我只是以为早就已经没人关注这些了,毕竟真真假假谁都说不清。”

    这话属实没错,自从七百年前洲合并后,历史这门学科就乱了套,各类史学者你争我吵,谁也说服不了谁,后续又有长达两百多年的战乱,史籍毁的毁烧的烧,残留的部分更难以考究真假。后来子城理事会将历史完全垄断,只留下一百多年的各种发展史在课本里继续讲解。所以对于普通人而言,历史就仅仅是故事、是谈资、甚至是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

    “洲对晚宁的陵墓都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吗?我们就这么进来了?这不算是在盗墓吗?”

    “首先他们倒是想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占为己有,可他们没有精确的定位以及进入这里的能力。其次如果你是被邀请你来的,我是说你有这个门票的话。”吴生拿出那块薄玉视如珍宝般触碰着上面浅浅的纹路,“当然就不算是盗墓了。”

    真开心我仍是没有任何不良案底的好公民。

    走了约莫半小时,一个宽约半米左右的深坑横亘在我们前方。守义发出一枚信号弹,耀眼的白光照亮了坑壁上无数的雕像,确切来说是无数的神像,这些神像互相堆叠在一起,脸部刻画极其柔和,他们的眼睛都凝视着下方的深渊,神情既肃穆又有一丝淡淡的悲悯。城内为数不多的神像都是张牙舞爪的魔鬼样,根本看不出半分柔情,毕竟子城的神,大多只是当时的王用来甩脱责任的工具,世人不敬神,神也不爱世人。

    我愣神的时候,吴生他们已经固定好了登山锁。守义把扣绳栓在我腰间不由分说的就要推我下去。

    “等一下,我不会用这个。”

    “不用会,”守义不怀好意的笑着,“反正你都摔习惯了,直接下去就行。”

    话音未落,守义一抬手将我重重地推了出去。

    一天之内体验两次自由落体,我这辈子真是连下楼梯都要有心理阴影了。绳索很快到了尽头,但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我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卡着,直到守义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都说了,你直接下去就行,这又不高。”

    “不高吗?少说也有两米吧?”

    “你真的有够废物哈。”守义掏出一把小刀再次毫无预警地割断了我的绳索。只不过这次她还算有点良心,在我倒地前拽了我一把,至少这次我是站着着地的了。仰视神像,那悲悯的感觉更甚,就像他们在为我祈祷和哭泣一般。也许当时的工匠真的相信神可以解救他们,这真是我不太能理解的感情。

    吴生和张嘉平迟迟没有下来,说实话单独和守义呆着我心理还是有点发怵的,我们降落在一块大平台上,两侧还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万一守义脑子一抽风我可能就交代在这了。可能是我向上看的次数太多,守义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她突然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说道:

    “你知道哥哥为什么非要带着你吗?”

    “为什么?”

    “因为陈之云死了,你最好记住这一点。还有,如果你问我哥哥陈之云是谁的话,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守义松开了我自顾自地吃起饼干来,任我怎么追问她都当作耳旁风,完全不肯和我再说半句话。我也懒地自讨没趣,不知道是谁就不知道吧,反正我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既然我是因为陈之云死了才被带进来的,那死人不能复活,他们就会一直带着我,这就是所谓的我在这里的价值,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我也安心地准备吃饭,这两天我就没吃过一顿正经的饭,还吐了那么多血,得好好补一补才行。可惜张嘉平塞给我的包里只有一根鸡腿,我舍不得刚进来就给吃了。饼干又实在是没什么味道,甚至不如水里的那一点甘甜来的香。

    不等我拆开第二包,张嘉平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你少吃点,这种压缩饼干膨胀性很好,吃多了胃不舒服。”

    “喔,好,那我饿着吧。”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张嘉平稳稳的落地,动作甚至比吴生还要再漂亮一点,我收回之前对他菜鸡的评价,这个人一点都不弱,只是他类似队医的身份限制了他的发挥。

    吴生从守义手中揪下一块饼干道:“二位吃好喝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了,时间不等人。”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走这么多的路,脚底板都要磨碎了,不过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显得我真的很菜鸡一般,虽然这也是事实,但就是太难说出口了,迟早我要被自己这种好面子的性格活活憋死。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终于,我们遇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吴生和守义都被上面的雕花和刻纹吸引,我得以一个人站在最后歇歇脚,张嘉平本想跟我说些什么,但又被守义叫走,这三人用方言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只能无趣地打着手电给他们照明,这石门可能有四米多高吧,我也说不准,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子城的城花——格姝花,这城花是为数不多自古就传下来的东西之一,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战乱,这种标志性的花仍在存在。每年三四月份时,子城的大街小巷会开满格姝花,随风飘散着的都是它淡紫色的小巧花瓣。每一位子城人都爱着这种花,看来那晚宁王也不例外。除了格姝花外,还有一种别的更大的花和它交缠着雕刻在一起,我从未见过更叫不出名字。两朵花的间隙被藤蔓、白鸽和皇冠填满,肯定有更多的寓意。

    看样子他们还要商量很久,我倒不如再补充点能量,可就在我刚卸下包的瞬间,一阵巨大的气浪将我拍翻在地,浓浓的灰尘和硫磺味直冲我的鼻子,我的大脑在这短短两天得到了极其明显的锻炼,它居然没有宕机,而是十分冷静沉着的告诉我——我被炸飞了。

    即使我再清醒,耳鸣也让我动弹不得,四下漆黑一片,这帮人明明看着又专业又财大气粗,怎么买的手电这么劣质。

    良久,我终于被空气中的灰尘呛出好几口淤血,喉咙就像被放在火上灼烧过一般,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摸到我的包,里面的东西都被人搜刮完了,只剩下最外层的两根荧光棒和我没喝完的半瓶水和半包饼干,还是个洁癖,真烦,早知道我就把每包饼干都打开尝一口了。

    想来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清醒,我应该是晕过去了几分钟。那吴生他们呢?爆炸源离他们那么近,该不会这三人已经成碎块了吧?

    多想无益,我打开荧光棒,微弱的光亮差点让我以为自己瞎了,如果吴生还活着,我一定要把他掐醒告诉他即使是从未盗过墓的我都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叫火折子的东西,既好用又方便携带,比他这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荧光棒好用上几百倍。

    等眼睛适应了一阵后我这才发现四周全是混乱的脚印,看来有很多人曾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终于在一堆碎石后,我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守义,可吴生和张嘉平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不像是那种会丢下队友的人,所以只可能是他们身不由己。那扇华丽漂亮的石门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但我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先把昏迷不醒的守义拖到墙角,她发烧了,体温高的烫手,而她的包也被人拿走了,就剩那把割绳的小刀还在她的兜里。我再次庆幸搜刮我包的人是个强迫症,这半瓶水真是救命,我割下秋衣给她简单的做了冷敷,等我做完这一切,那本就没什么光的荧光棒彻底灭了。我抱着守义微微颤抖的身体,终于陷入了难以抑制的后怕中。

    我该怎么办?原路返回的话,我根本不可能从那么多石像上爬上去,况且我也没有吴生的那张“门票”,就算我爬上去我也离不开这座陵墓,况且我现在还带着昏迷不醒的守义,我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等死,我兜里还有张嘉平的药,离他下一次吃药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如果他真的是个傻子,他真的把他的性命交给了我,那这算不算是我杀死了他。可往前走的话,我没有地图,没有目标,也没有丝毫方向,我走进这扇门然后呢?这可是皇陵,里面的机关轻而易举的就能杀死我,我又能走多远呢,那些人带走了吴生和张嘉平却没有带走我和守义,这又是为什么?我们对那些人来说毫无价值吗?那如果我遇到了那些人,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问题越想越多,越想越让我心凉,真没想到,我没有死于坠崖,没有死在原始森林,却要死在这个皇陵中了,而我妈妈她仍不知道我发生的这一切,那个替代我的女孩,她会好好的照顾我妈妈吗?她会像我一样爱着姜女士吗?她又到底是谁呢?

    在极度的绝望和静谧中,我突然升出一种有人正在看着我的感觉,这感觉比高中时总是趴窗户的班主任的凝视还要让人毛骨悚然。我轻轻捂住守义的鼻子,就这几秒钟的空档,我无比确信我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在我面前的这一片黑暗中,有人正凝视着我们。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那人的呼吸声更加明显,我打开仅剩的另一根荧光棒扔向门口,如我所想的一样,它并没有立刻发光,而是十分缓慢的增加着自己的亮度,与此同时,那人的呼吸声更近了一步。

    他在向我们这边移动!

    也许今天我就在死在这里了,但没有经过反抗的死亡是毫无意义的,至少我不能让自己后悔。

    我背起守义,幸好是还算比较轻的守义,这要是换成吴生或者张嘉平,我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等死就是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我一个激灵使出子城八百米纪录般的速度冲过门口,期间居然还成功的捡到了我丢下的荧光棒,门内的空间很大,但我根本来不及探索只能本能地向前继续奔跑,尽头是一扇看似一摸一样的石门,要不是这扇门被炸开的洞口位置和刚刚那扇不一样我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鬼打墙。

    我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太行,刚才这一段长距离的奔跑已经是让我耗费了不少的体力,速度更是降了不少。但我身后还在不断的传来声响,不仅仅是呼吸声,还有脚步声、摩擦声和类似指甲划过石壁的声音和一股像昆虫鸣叫般的声潮。再这样跑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我向四周张望着有没有可以躲的空间,这随眼一撇还真让我发现了左面的壁画上有两个正方形相互嵌套的几何结构,我隐约觉得这个符号在哪里见过,虽然想不起来但它们却给我一股莫名的安全感。我凭着直觉把其中一个正方形按下后,石壁打开了一处暗门,正常情况下肯定是要先检查一下再进去的,但在这生死关头就算了吧。我把守义拖进来,不等喘口气,那些声音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