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I旧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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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方远

    想象你被锁在一个坚实的铁箱子内,你知道箱外是洪水猛兽,它们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你,恨不得隔着箱子将你吞噬殆尽。你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这些魔鬼快快离去。你能感受到时间一秒一秒地缓慢流淌,那些生物的呼吸和脚步声持续不断的萦绕在你耳畔,消磨着你为数不多的理智,甚至某一个瞬间你希望它们能给你个痛快。你用尽全力抵抗着这未知的恐惧,直到终于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你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能重获自由时,却发现铁箱从外面锁上了。

    这就是我正在经历的事。

    我们被困在这个暗室中了,任凭我把面前的每一寸石壁都摸了个遍,我还是没能找到任何开门的机关。在等待那些生物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给守义做了检查,她腰间有一处伤口,想来是因为那枚炸弹。伤口周围有红肿和化脓的迹象,以我从电影中学来的医学常识来看,她这是伤口感染,极需消毒和抗生素之类的药物。我只能简单地给她冲洗伤口,做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的水敷,这还是遇到她后第一次,我希望她能用她玩世不恭又中气十足的样子跟我讲话,即使是骂我两句我也认了。可守义的高烧一直退不下去,即便我已经紧紧地抱着她了,但她还在不断的打着哆嗦。

    在黑暗中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我几乎要发狂般的踢着那些冰凉的石壁。在短短两天内,我的死法一再变化,从摔死到被炸死再到现在可能被饿死或窒息而死,好像上天在不怀好意地测试我一般。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花香,和吴生曾给我上的药香味十分接近,但又不完全一样,这味道中有更多的苦意藏于其中,我伸长了脖子想要捕捉这味道的来源,可我愈发觉得晕眩,终于再次昏了过去。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子城的各个角落里乱窜,当时的我固执地认为在那些不知名的小巷里,藏着关于这个城市的大秘密。

    作为子城巷角的资深探索者,我几乎是看完了所有旧书摊子上的每一本关于子城的野史,从有文字开始的时代到战乱到合并再到现在。因为没钱所以总是只看不买的我被一部分摊贩们两条街的“追杀”过,其中有一个长相恶狠狠的老爷爷锲而不舍的追了我三个街区。走投无路之际,我只能靠着墙蹲下,一边低着头假装自己正在真切反省一边盲按着兜里的手机希望我妈能来救我,那老爷爷一步步的靠近我,我能看到他的那双旧拖鞋离我越来越近,直到在我面前停下。

    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于是我鼓起勇气抬头,正对着老爷爷有些浑浊的眼睛。我俩对视了一阵,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总之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老爷爷牵着我的手回了书铺,我心安理得的坐在他家门槛上翻开了一页又一页泛黄的纸张。

    再次醒来时,我的眼睛是有些湿润的。昏黄的光透过我的窗帘落满了整个房间,我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浑身都软绵绵的使不出任何力气。

    大概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我开始间断的梦到一些曾经的人,就好像我在把自己的前半生重新走过一样。我梦到过书摊的老爷爷、城南卖烧饼的阿嬷、学校门前小卖部的姐姐和中心广场上吆喝着套圈的叔叔,这里面的很多人我都忘记了,但在梦境里他们的脸却慢慢重现,甚至连声音都明确可辨。

    这样的经历一度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正在回马灯般重放自己的人生。

    “醒醒,快醒来。”

    我猛然坐起,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居然是一瓶牛奶。

    “你刚做噩梦了?”举着牛奶的手腕上系着一条橙红色的丝带,我这才意识到刚刚不过是一场梦中梦而已,我仍在晚宁的皇陵内。只是已经不在那个让人窒息的密室中了,看样子是我面前这个傻笑着的男生救了我。

    “谢谢。”

    “方远。”

    “张月明。”我礼貌地跟他握手,守义躺在我对面,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腰间的伤口也被包扎了。

    “谢谢你救了我,我们。”

    “别客气。”方远大方的摆摆手,那条橙红色的丝带格外显眼,好像和牛皮包中的丝带是一模一样的。

    “这俗话说的好,出门靠朋友嘛,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这话属实有点随意,但对我而言再合适不过了,我没那么多经历和资本去侦辨遇到的到底是不是好人,只要是个人就行,何况方远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如果这种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的话,那我自认倒霉。

    “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我接过方远递来的饼,就着温热的牛奶,几乎是狼吞虎咽了起来。所以说吴生他们为什么不能带点这么好吃的肉饼和牛奶呢,那些压缩饼干到底有什么吃头。

    “你不应该穿白色的衣服下来的,太容易脏了。”

    “我不是为了下来而来,我其实只是来河谷外取资料的。”我说这句话时已经泪眼婆娑了,对啊,我就是只是来取资料的而已,谁知道后面能遇上这么多的破事。

    总之,我把这两天的经历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方远并没有评价什么,他只是淡淡的念叨了一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你也信命?”

    “你不信吗?”方远拨弄着那团小小的火苗,变魔术般从里面又揪出一个热乎乎的饼递给了我。

    “我不知道。”如果是三天前的我肯定会信誓旦旦的说这玩意有什么好信的,可现在我居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