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这么穷，这些暗器肯定也不是用过一次就算了，后面多半还是要回收，以备下次使用。

    甄自在看了看脚下成片的暗器，问：“这些东西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管，等会有人会来收拾的。现在跟我去千鼎坊。”陆明说道。

    两人原路返回，来的时候两人都还不熟悉，相处起来还有些拘谨，说的都是阶品测验有关的话题。回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有说有笑的，向对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原来你就是甄自在。”陆明恍然，眼神发生了一些变化：“两年前那件事我也听说过。神种到底长什么样？”

    两年前，十方城出现一个神种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众人得知神种姓周，却住在甄家的时候，大家的惊讶、羡慕、好奇都变成了对周家的嘲讽。没有人不喜欢看热闹，尤其是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热闹。

    那段时间，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就是周家人有眼无珠，活生生将神种推给了旁人。

    怕不是场子都悔青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周家几位长老大怒，罢免了当时的周家家主。然后由长老们带头，绑了一堆曾经欺负过神种的人来到甄家，供其泄愤，只求对方能够回归家族。

    当时还许诺了很多东西，整条街道都站满了人，有周家的人，甄家的人，城主府的人，还有看热闹的人。

    甄自在当时站在门外，看见周家的长老弓着身子向周盼男连连道歉，谦卑融入了眼角的细纹。当时的他很难想象，这就是十方城的人口中常说的，周家冷血傲慢的大长老。

    地上还跪了一片人，里面有周全，周全的狗腿子，还有一些甄自在不认识的人。

    这些人涕泗横流地磕着头，满脸惊恐，嘴里不断说着讨饶的话。

    那场面，似乎这些人的命，已经被握在了周盼男手中。

    周盼男站在那里，眼睛却没有看向任何人，甄自在知道，她是觉得无趣。

    她是个长相和脾性截然不同的女孩儿，旁人第一眼看到她，往往只是觉得她美。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总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却生有一张精致过头的脸，杏眼星眸，琼鼻樱唇，看起来是极为柔顺的。

    这样的她穿着黑色的衣服，不会让人觉得老成，反倒像是开在黑暗中的一朵娇花。

    可是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娇弱乖顺。童年的凄苦让她总是沉默不语，也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她的性格隐忍而倔强。她永远清晰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并为此不顾一切。

    “不用了。”

    面对大长老的恳求，周盼男的回答只有这三个字。她自始至终没有看周家的人一眼，只是盯着窗外。

    当守在甄府门口的人，看到大长老面色铁青地走出来，便明白结果了。

    大长老只觉得门口那些人的目光，全都带着嘲笑之意，自觉落了天大的面子。心念转动间，他挺直腰板回头看了眼甄家大门，冷声道：“好，好一个甄家。这笔账，我周家记下了！”

    周、甄两家的矛盾由此开始。

    而在大长老离开之后，周盼男沉默了好一会儿，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便开始收拾东西。

    甄自在当时很高兴，因为周盼男拒绝了大长老，这意味着她会继续住在甄家，他们的生活不会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神启石而发生任何改变。

    当然，如果周盼男自己选择了回去，他同样会给予祝福和尊重。

    当他开心地跑过来找周盼男去山上的时候，就看到一屋的凌乱，周盼男翻箱倒柜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一愣，自发地走上去打算帮把手，问：“你在找什么东西？”

    “……”少女没有回答，将两件衣服叠好，放入行囊。

    甄自在看到那个鼓鼓囊囊的行囊，这才意识到周盼男不是在找什么东西，而是打算离开。

    还是决定回去了吗？甄自在感到奇怪，他认识的盼儿绝不会前一秒拒绝了大长老，后一秒便反悔。

    “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周盼男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头，如秋水泛波的眸子望向甄自在，轻轻地笑了：“我要走啦。”

    她的语气是少见的温柔，声音轻的像风。

    “去哪？”这笑容意味着离别，让甄自在感到伤感，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她，因而错过了周盼男眼中一闪而逝的留念。

    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倒是震天响，可惜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还夹杂着几声像是小寡妇哭坟的笛声。旁人敲锣打鼓是迎喜事或者办白事，这些人可好，一半喜气洋洋，一半悲不自胜。

    偏生这调调甄自在和周盼男熟悉得很。

    周盼男长出口气，将行囊和长刀背上，走到甄自在面前，手搭上对方的肩膀，比烈阳还刺眼的目光落入甄自在眼中，从此静水被烈焰煮沸，再也无法回归平静。

    “小十，我的归处，在那里。”

    这个距离太近了，甄自在甚至能感受到少女清浅的呼吸，他顺着骨肉亭匀的手指看去，只看到漫天云层被染成深红，将落不落的太阳散发着最后的光辉。

    太阳落下后，便是月亮升起，群星闪烁的黑夜了。

    每一个神种都有自己的成神之路，路的终点，便是天上的星辰。

    她想成神。

    甄自在沉默了。

    深红色的云层变成眼前延伸的道路，嫣红的太阳化作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甄自在认真回想了一下周盼男的面容，道：“没什么特别的，和我们一个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骂起人来还凶得很。”

    “真的假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神种呢。”陆明狐疑，拥有成神资格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普通呢？

    “真的。”甄自在肯定道，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咱们学堂这么穷，上头到底什么人，怎么这么抠啊？”

    陆明耸肩：“没办法啊，十方城这地方十年出不了一个上头看得上的人。好不容易出一个，还跑了，只能说有些东西十方城命中注定拥有不了。”

    精英堂中，周全和甄自铭等人眼睛都看酸了，终于看到了甄自在和陆明的身影。

    “许叔，速敏五阶。”

    一句话，让整个精英堂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