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离开了，灵台街的地面却有好几处凹陷了下去，是被百斤重的刀身砸出来的。

    不远处，有一个小而深的窄口，是甄自在的剑被击飞后，深深插进石板中留下来的。至于旁的划痕与白点，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斑驳的血迹，这块地方看起来着实是有些惨烈了。

    眼见周全应下了，甄自在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周家的人骄狂，所以也极重脸面，说出去的话、许下的承诺都会遵守，这也是他们能在十方城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随着精神松懈下来，甄自在胸前、后背、手臂等地方的伤存在感变得极强，让他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眼前一黑，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甄小十……”

    “甄大哥！”

    “快，把这些血迹都处理干净。回去禀告大小姐，让她遣人来……”

    这下子脑袋上也要多个包了……失去意识前，甄自在苦笑着想道，却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幽幽的冷香钻入鼻尖，恍惚间甄自在听到了各种纷杂的声音。

    霍依扑到甄自在身边，映入眼帘的就是甄自在胸前的狰狞刀伤，血肉翻卷出来，还在不停渗血，这让霍依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俯下身，伸出胳膊，想要帮忙将甄自在搀扶起来，却被女人制止了。

    “别动哦。小家伙的后背也有伤。”

    霍依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一张绝美的面容，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不禁睁大了些。

    “你是……”

    “多谢姑娘。”一个看起来稳重的年轻男子疾步走来，两只眼睛牢牢地锁定在甄自在身上，礼貌地向女人道谢后，命医师将甄自在带走。

    他是甄自在的五哥，名为甄自律。刚才叫甄自在诨名的也是他。

    见医师把甄自在带回百草斋，女人轻笑着冲甄自律点了点头，而后随身边的女子结伴远去。突然出现，匆匆离开，唯有魅惑妖娆的容颜令人印象深刻。

    “万伯，差人送霍姑娘回去。”甄自律看了眼霍依，虽然为弟弟的伤而恼怒，却存着几分理智，没有迁怒的意思。

    却见霍依两只手搅在一起，水灵灵的眼睛遥遥望着百草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甄自律耐着性子劝道：“等甄小十伤养好了，我让他去寻你。”

    “……嗯。”霍依当然想要陪在甄大哥身边，但她看了眼甄自律沉下来的目光，不禁原地打了个寒颤，咬着下唇点了头，被人领着，一步三回头地往霍家的方向行去。

    将霍依成功劝走，甄自律快步朝百草斋跑去，落在路人眼中，化作一副相当纳罕的画面。

    甄自在睡得不怎么安稳。他一会儿梦到兄姐寒着脸训斥他，骂他傻，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就知道逞英雄，还没给他光速滑跪，发誓再也不敢的机会，画面一转，他又看到霍依身着红嫁衣，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郁，被塞进了花轿中……

    日有所思，才有所梦。

    梦中景象虽然光怪陆离，实实在在是甄自在这些天忧虑的，担心的。

    许多事情一股脑地发生了，化作重担，沉沉地压在少年的肩膀上，那里面含着对家人的愧疚、对朋友的守护、对未知的迷茫以及身怀重宝的忧虑。

    不知道睡了多久，甄自在睁开眼，还没等他回过神，噩梦就映照进了现实。

    “甄自在，你出息了。”甄自律第一时间发现甄自在醒了，吐出这么一句话，没带什么情绪，却让身后的医师仆从同时垂下了头。他一直守在床畔，没有离开过半步，非要亲眼看到幼弟醒过来，才能放心。

    当然，这些甄自律是不会说的。他也无所谓弟弟是否知道自己对他的好。

    甄自在露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带着点儿讨好认错的意思，又因为身上的疼痛，眉心不自觉隆起，显得有几分可怜：“五哥，我知道错了，你就别骂我了吧。”

    别骂了？甄自律悄悄磨了磨牙，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这小子就是平常被骂少了！但是看着平时听话懂事的弟弟苍白的脸，他又的的确确说不出数落的话，只好暗自将这股愤怒吞下，预备秋后算账。

    “行了，吃药。”甄自律偏过头，懒得再看他，徒惹自己生气。

    甄自在坐起来，因为拉扯到伤口，忍不住小声吸气，等到坐好的时候，已经疼出了一脑门的汗。侍从这时把药碗递了过来，甄自在接过，一口喝完，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为了通风散去血腥味，窗户开了个缝，阳光从中溜进来，显然外面还是白天。甄自在将药碗放在床边，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万伯，我要买的东西都清点好了吗？我还没给钱呢。”

    “十少爷放心，东西已经往你师傅那送去了。”万伯回道。他倒是想多说几句，比如以后遇到事情不能这么莽撞啦，但是人家亲哥就在一旁，就算要教育也轮不到他不是？

    “那就好，谢谢万伯。”甄自在礼貌地说道，他看了眼五哥的背影，被一股难以明说的温暖笼罩住，连疼痛都缓和了几分。

    甄自律不发一言，但是也没有离去的意思，显然还在担心他。只是这个哥哥矛盾得很，嘴毒又心软，这时候估计又想骂他，又舍不得骂他，所以干脆不看他也不理他，只是在一边守着。

    “五哥，我已经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不过甄自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他掀开被子，看到身上裹了两层绷带，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你比我还忙？”甄自律回头，见甄自在已经下了床，开始穿衣服了，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我都和师傅说好了，今天去看他的。”甄自在暗自咬紧牙根，把疼忍住，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了两圈，末了张开胳膊，笑眯眯地道：“你看，我已经完全好了。五哥，我的剑呢，你帮我放哪儿去了？万伯，我买的东西多少钱，算清楚了吗？”

    穿好衣服，甄自在又开始忙着到处找他的剑。

    虽然这剑眼瞅着用不了多久了，但好歹是他的第一把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