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阵，赵榛突然想起来，那身湿了的行头还脱在种彦岑那，忘了一道带回来。不由地往怀里一掏，见那个从汜水一路带着的宝贝还在，心头才定了下来。他在换衣服时，已经下意识地将它揣到新衣服里。可见此物在他心中的分量。心头之物尚在，其他便无足轻重。衣物放在这，改日再来取便是了。

    来时的路又重走了一遍。赵榛特别留意了那个林家粮铺。大门紧闭，人群不再。但是，檐下空地上，仍有一些百姓冒着严寒，挤在一起没走。想是没抢购到粮食，不甚甘心。抱着铺子今天何时又会开张的奢望，等在那儿。粮铺哪管他那么多？铺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不待今晚粮食行会那些人重新议定好粮价，又怎会重新开门？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世道好坏，老百姓好像很难真正得到实惠。便是今日的乱世，首当其冲的便是平头草民，先受到困苦的冲击……赵榛坐在马上，满腹忧郁地看着身下的困苦百姓。心中纵有万般不忍，手上却无一丝办法。只能默默的纵马过去。

    下雪比下雨路好走。没有雨水侵袭，走起来轻松很多。很快便到了租住房屋前。

    待赵榛下了马，朱大泰将他的马一起牵走拴好。

    才进到屋中，一股喷香的炖肉味儿弥漫整个屋子。冲入鼻中，味蕾大开。

    却见一个梳着后髻的小老太太正端着一篮子洗干净的蔬菜过来。见到赵榛，笑逐颜开，急忙把菜篮子放到桌上，热情地招呼道：“李公子回来了。”

    小老太太正是伍雄的娘。赵榛一行人，租下这房屋后，日常三餐也交由伍雄家眷料理。赵榛等人都是男人，伍雄妻子不便抛头露面。日常都是做好了以后，由伍雄母亲端来。今天天色昏暗，已到了吃饭时刻，却没觉察出来。

    赵榛鼻子用力地嗅上几嗅，笑道：“伍大娘，今天吃的什么？这么香！”

    伍大娘见他出言夸赞，非常高兴。一把将赵榛拉到桌子旁道：“今天吃的是三煮羊”。

    赵榛见桌上摆着一只砂锅，锅下支着炭火炉。在炭火炙烤下，砂锅“咕嘟咕嘟”响着。探头一看，砂锅中炖着的乃是羊肉。砂锅周围摆着各种肉卷、肉片，猪羊、兔肉、鱼肉……门类不少。伍大娘刚才端的菜篮子里，倒是葱、姜、韭黄、黄瓜、山芋、藕都有。看这架势与后世的火锅已经差不了多少。这天正是吃火锅的天。暖炉烘焙，整个堂中暖烘烘、香喷喷，令人顿时忘记了刚才沿途的风雪。

    赵榛知道，这一顿花费定然不菲。但自己刚刚拿到一大笔现钱，没有心事，痛痛快快地吃上一场又何妨。于是，非常满意地看着桌上一众食物，对伍大娘道：“伍雄大哥在漕运船上，总有办法，能搞到这些稀罕玩意。”

    伍大娘听他夸奖自己的儿子，顿感无比光彩，眼中有光。嘴中却谦虚道：“那小子，整日只知道厮混。要靠他，俺这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要不是老头子留下这几间屋，又碰上公子是大方之人。俺这老婆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哩。”话虽如此，仍免不得炫耀了自己的儿子：“不过，我这儿子虽是不成器，但是眼头活泛。就好比说昨日吧，那些小兵儿瞎胡闹。要不是他见机得快，早早跑回家来，指不定要被关在城外，冻饿一宿。就算今天回城，俺听说，南城今天查得很严。有些漕运船上的哥儿，到现在还没捞到回家。啧啧，就说俺屋旁边这一家，就是这样的，那家小子到现在还被关在城外，一家老小眼巴巴等在家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人上了年纪，话便有些絮叨。伍大娘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紧跟着赵榛唠唠叨叨不停。从夸起伍雄说起，又找了他同龄人对比，难免说出其他人不成器的话。一抬一踩。总之得出的结论，便是自己儿子多么多么好，别人家的儿子还差了那么一点。

    赵榛没嫌她吹嘘。这天底下就没有看自己儿子不好的母亲。伍大娘这些话却是她内心真实写照。一个老人，但听她去说，由着她高兴不好？何必搅了她的兴头。赵榛便耐心地听着。伍大娘自然更加说个不停，不知不觉过了些许时间。

    赵榛午后去种彦岑处时，屋中尚没什么人。此时众人大都已回来。这一会功夫，大家伙陆陆续续到齐了。挤满了一屋，倒是有说有笑、热火朝天的感觉。赵榛一直站着听伍大娘絮叨，众人也不好落座。叶复见众人都站在屋中，实在不成体统，便微笑着问道：“伍大娘要不也在这用些晚饭？”

    伍大娘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摆手道：“哎呀，你看我，一说话就没个分寸。李公子，叶掌柜，莫怪小老太太我啰嗦。我家中都有，这就走。”

    赵榛却真心想留她晚饭。这三煮羊，虽出自伍大娘一家之手，但是价值不菲。想来她一家要靠伙食挣些钱，舍不得这么大吃大喝。正想出口，伍大娘已经冲着众人鞠身拜过，然后撒开腿跑了。赵榛只能作罢。

    众人坐定后，赵榛抬眼扫过，这才发现，只有田垚仍未回来。今早他出门时，并未特意作过交代。众人也不知道田垚具体去了哪里。赵榛猜测他与赵芙金之间定有联系的渠道。不过，应该有些类似单线联系的味道。需要守株待兔，等候着才行。想到这，觉得暂时不用管他，只看他何时回来，那时必然能与十四姐联系上。这样，手头钱财一定更加宽泛，同时还能更加快速地获悉京城中的各种消息。而不像当下，在更换了宰相三日之后，方才知晓。如今的形势，及时了解城中的各类情况尤为重要。否则，就是一个睁眼瞎。无论如何要尽快与赵芙金联系上，这是当下紧要的事。不过，却不是自己能够决定，只能静候田垚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