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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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又有人马出京

    赵榛已然作出了决定,众人于是计划不变。晚饭于潦潦草草中结束了。众人出门之前,沈充特意回到内屋将那件包裹装好又系在腰间。他长袖宽襟遮,很难看出来当中藏着一件宝贝。

    此时已近宵禁时分,路上行人屈指可数。

    众人随着赵榛一路向东直行到保康门桥。过桥时,守桥的士兵大略问了问情况。想来兵部已将天丁神军这些民壮知会了守兵,士兵们听说是天丁神军在国子监前集合,查验了号牌后推开木栅放众人过了桥。十分顺利。

    保康桥一过,便到了南城。这是李回兵退汴京后赵榛第一次踏入南城。

    过桥走了数百步,沿途人群逐渐多了起来。乍一看,这里人烟稠密、凌乱不堪。满眼皆是流民。廊檐下、街角处、阴影里……比比皆是。已是宵禁时候了,这里不禁自由,路上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桥北恪守禁制大不同。巡逻士兵只管街面的治安,其他一概视而不见。想来南城溃兵流民无数很难管理,所以宵禁的规定几乎形同虚设。

    赵榛一行的衣裳华丽簇新又是从城北来的,周围百姓看见他们无不避让开。只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不懂世事,围在众人身边伸手讨要零钱。

    赵榛等人一路走一路停。好不容易走了半里地,终于到了国子监门口。

    宋代官学体系,国子监统掌国子学、太学、武学、律学、小学等各业政令,实乃国家最高教育管理机构。

    何道士之所以选在此地集合,恰说明天丁神军是替朝廷在办事。战争在即,国子监被征辟出来用作军事用途。门前驻扎着军马营房,俨然一座军营。

    此时已到了掌灯的时辰,街上灯火昏暗,依稀看见国子监门口人群密不透风。

    赵榛走到跟前,见人群里每个人身上批了块布襟。这布襟系用一匹长条麻布,从当中地方剪出一口圆洞,然后从头上穿过去前后挂在肩上,好似两块布荡在胸前背后。有些人任凭它垂着。有些人则在腰上绑了个麻绳,将布襟扎在腰中。布襟正面背面当中又各画个圆圈,分别写了“北斗”、“神兵”、“六丁”、“力士”这些字。不用猜,这一群人都是天丁神军。

    “李力士!”忽然有人大声招呼。赵榛循声一望是何道士,挥手致意后走到他那边。

    何道士见赵榛几人没有爽约,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晚的伙食、巡更几样人头费油水可以顺利地进自己腰包了。

    何道士见沈充是生面孔,不免询问了一下。赵榛只道是朋友有意入募天丁神军。何道士大喜。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问清楚沈充名讳后,何道士随手赐了他天丁力士一职,又递个木牌子给他,算是入了募。然后,何道士自桌上捡起几封钱交给赵榛几人:“李力士,此乃今夜你等食费与巡夜钱。”

    赵榛数也不数便揣进怀中。何道士看在眼中,心情非常畅快,又从桌上拾起来一堆布襟道:“李力士,此乃我天丁神军的标志。可披在身上。”

    赵榛看周围的人披了这玩意如同披麻戴孝一样,有心不披。何道士也不强求,将布襟收了起来:“李力士将号牌保管妥善亦是一样。”

    这些交待清楚后,何道士开始布置今夜巡查任务,是到宣化门一带巡更。

    原来今晚将有士卒出城,兵部担心夜间有人借机生事,便大派人手过去维持。天丁神军亦在维持秩序的民壮队伍之列。。

    “这可是美差!”何道士喜滋滋地看着赵榛,邀功一般道,“今晚禁军、厢军都在那边值守,哪轮得上咱们操心?咱们往那一站,闭着眼睛睡觉就可。等军爷出了城,咱们想干嘛干嘛去!哎呀,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可挣十个大子。可轻便啊。”

    赵榛看出来他在卖弄人情,便顺着他的话感谢几声。何道士更加高兴,拉住赵榛道:“小李,要么你陪我在这歇着,让他们去就可以了。”

    赵榛晚上还有正事要做,哪愿意在这陪他空耗时辰?当下坚决推辞不肯。

    何道士道:“那便去吧。你到那爱做啥做啥,甭管其他。”竟是在他权力范围内,能优待的全给赵榛了。

    从国子监到宣化门中间途径蔡河东段,又要过河。时间紧促,众人这就领命出发。虽然未配发兵器,倒是配发了火把,几人赶紧举着火把往东去。

    越往东,越混乱。

    并非无干百姓导致秩序不好,恰恰是如天丁神军这类的各路民壮都挤在这边,上下毫无指挥,如同无头的苍蝇将这段地块搅和得乱七八糟。

    赵榛一路过去,满眼看到的都是什么火鸦兵、天雷军、神光营……旗号。想来与天丁神军一样路数,城中的大仙们齐出动,招出不知哪里的神仙保佑,为汴京保卫事业“添砖加瓦”。一时间,各路牛鬼蛇神俱要保汴京。

    等赵榛几人赶到宣化门边时,已有当地保甲在询问各家民壮的名号与人数,场面极其混乱。人员杂沓甚至把路旁的火盆挤翻了。赵榛见一塌糊涂不愿硬挤上去,只在外围看着。等保甲问到天丁神军在否时,前方有人回应。看来此地天丁神军不是一家,赵榛于是故意不再回答。

    各家民壮相继领好了任务。赵榛几人身上未批任何标志,所以始终没人过来询问问,显然被人忘却了。不一会,人群开始散开。更加嘈杂混乱。

    赵榛怕被人挤散了,便领着众人紧紧地跟在一队人马后面。跟了一会,忽然听到后方传来暴喝:“禁军出城,快快闪开!”

    话音未落,一阵马蹄声疾奔而来。原本站在道路中央的民壮纷纷避到路旁。躲闪不及的被身后的同伴生生地拖过去,才避免被马匹践踏。

    赵榛身在人群当中。抬头一看,几匹军马从眼前疾驰奔过,清出一条道来。过了一会,一大队人马从北边缓缓而来。火光辉映下,一副绣着硕大“姚”字的黑旗映入眼帘。

    队伍前方,为首者骑着一匹如黒缎一般精亮的神骏。黑马上的人趾高气扬,眼中浑然无物。右边一人骑着一匹白马,神色较为平静。这马的个头比旁边的黑马矮了半个头,显得右边这人矮了几分。赵榛不认识此二人。往后一看,二人身后还有一人骑着一匹青马,个头比白马又小了一圈。

    赵榛瞅了瞅青马上的人,有些眼熟。此人当在何处见过?自己刚出汴京时在北郊碰到一盘查行人的营指挥,不就是他?他名叫姚信仲,后来赵榛又在陈桥驿见过他一次,不过那时他已经升为李回的亲军指挥。

    周围人们指着军马议论纷纷。赵榛听了一会,大略知晓这一群人的来头。前头骑黑马的名叫姚平仲,而骑白马的名叫姚友仲。光听名字,便可猜得出二人似乎与姚信仲有些渊源。

    朱大泰在赵榛耳旁小声道:“殿下,我听说姚平仲、姚友仲是姚古的儿子,可这姚信仲……”原来朱大泰身在军营,知晓姚平仲、姚信仲家世,却不知姚信仲与这二人什么关系。

    赵榛微微点了点头:“姚信仲怕也是姚家的子弟。”不过姚信仲默默坐在马上,精神有些挫顿,与前两位姚家子弟大为不同。赵榛心中不免感到奇怪。

    这拨人马清一色骑兵。队伍极长,首尾看不到边。为保持队形,领头之人有意控制了行军速度。所以,等军马鱼贯过后已过了小半个时辰。各家民壮耐着性子候着,无人不敢造次。

    等姚家军马通过之后,民壮好似解脱一般又开始自由行动。路上突然又拥堵起来。一拥再拥,复回到嘈杂凌乱的场景。

    赵榛怕人群过于拥挤引起踩踏,急忙呼唤其他几人往人少的地方过去。等身边人少一些,空间慢慢宽敞之后他的心才放了下来。几人便在一处隐蔽处歇会脚。

    看今天宣化门的景象,无须他们再去凑热闹,于是众人决定趁此时机到艾家去。

    正商议着,前方街上又出现一队人马打着火炬朝这边来。赵榛不愿多事,拉着众人藏在阴影中等他们过去。

    这一伙,二十来人,个个武人打扮。皮莅子、裙甲、札甲各有装扮。人手一马却不骑,牵着马。马上驮着箱包,绑着旗幡长枪。个个身形高大彪悍好似宝塔一般,颤颤火光中身影映在路上,宽阔的街面顿时笼罩在黑暗中。

    这伙人行到赵榛身侧二丈距离时候,当中首领人物的样子落在赵榛眼中。他比刚才看到姚信仲时更加惊讶,不由地戳了戳身旁的朱大泰。

    朱大泰也认出这人来。不过这伙人近在咫尺,朱大泰不敢出声辨认,屏息等了一会。这伙人从眼皮底下过去,看行迹往宣化门去了。

    朱大泰终于忍不住道:“是刘镖头!他们又要出城?”

    赵榛出城那天恰逢大雪,便信马由缰停在一处茶铺前。他在那里碰见了肖家镖行刘镖头诸人,记忆尤其深刻。

    朱大泰当时便认出了他们的底细,原来这一伙人是契丹人。大辽灭亡之后,许多契丹人流落中原。在汴京的契丹人大有人在,不是稀奇事。当时因为赵榛脱离了护卫的视野,董策与朱大泰诸侍卫寻到时见契丹人身有武器,几乎对峙起来。后来想起来自觉有些过激了。

    今晚他们分明要出城。何事不能明日再说?且他们不是军士,守门官兵会放行吗?朱大泰哪里想得明白当中缘由?骚了搔头皮,望着赵榛。

    赵榛也不清楚。况且当下还有更紧要的事处理,顾不上考虑这些人要做什么。赵榛想了想道:“契丹与女直乃血仇,想必不会做危害汴京的事。”

    众人都觉得赵榛分析得有道理,于是都不再理会,一起出了隐蔽之处往北奔内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