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银子!二百两!而且取不伤廉。
赵同瑞杀红了眼,追着李成栋就跑。
还好赵承成这时候还保持冷静,叫余庆祥连拉带拽把他叫了回来。
否则一不小心,同瑞又被李成栋拿住,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不过赵同瑞这么一追,也不是毫无所获,他回就回了,居然还似抓小鸡似地提溜了个俘虏回来。
往地上一扔,那人一骨碌翻了个身,匍匐在地磕头如同捣蒜:“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壮士饶了我吧!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
这俘虏就是宋十一。
他的嗓音倒是很熟悉,口气却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一股子摇尾乞怜的劲头。
“误会?哼!”赵承成冷笑道,“我刚才说是误会,你不认。现在都杀成这幅样子了,还说是误会?你自己相信吗?”
宋十一满肚子的话,都被赵承成堵了回去,忽然灵机一动:“壮士别这么说嘛!我有东西送给壮士……”
说着,宋十一从地上仓皇爬了起来,在一堆篷子的废墟之中疯狂搜索一阵,终于捧了个木箱子,回到赵承成跟前。
他亲手打开箱子,露出其中白花花的银子:“壮士,这些银子,就用来卖我的狗命,我……”
赵承成注意力全都被晃着白光的银子吸引住了,根本就没听见宋十一的后半句话。
有零有整一箱子的白银啊!
尤其是十几锭台州官银,铸造成元宝形状,白惨惨反射着诱人的光,雪一般的表面都凝结上了一层白霜——九成九九的纯度!
赵承成这一路逃亡,除了祭五脏庙外,就是在四处搞钱。
然而明朝末年,通货紧缩、财政困难,赚钱哪有那么容易?
在史可法这里,全村一百六十多号人,努力工作一整天,也才能弄来五两银子。
除去吃喝用度,每天能够省下来一两五钱银子,就很满意了。
一想到这里,赵承成管不住自己的手,一把从宋十一手里夺过银箱,一掂量——少说得有二百两分量。
是一笔巨款了。
要知道,明末江南富庶之地,一户中等人家一个月的开销,至多二两银子。
有了这笔钱,还在码头上打什么工?
当然,得罪了李成栋,想打工也打不成了……
一想到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激战留下的疲惫顿时荡然无存,赵承成又鼓起了劲头,喊了句:“弟兄们,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话音未落,抱起银箱子就跑。
赵同瑞赶忙把他喊住:“大哥,你还没说呢!这个姓宋的,要如何处置?”
这种小虾米,完全不在赵承成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随口答了句:“随便。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赶紧完事,咱们要跑路了!”
“得嘞!”赵同瑞血气方刚、有仇必报,说话的同时,一个窝心脚就往宋十一胸口踹去。
这厮身材瘦小,一脚被踹出去两丈多远,在空中螺旋翻滚了一圈,后背撞到一堆断砖乱石,整个人瘫软在地,有出气没进气,大约是死了……
赵承成可没工夫关心宋十一的死活,头也不回,便带领弟兄们离开了这座被拆了大半的人市。
赵家村的村民们,还在原地等候。
上千里的逃亡,跟着赵承成一路有惊无险,让村民们心态变得异常淡定,还真有种临危不乱的架势。
可这一次不一样,李成栋不是心慈手软、善罢甘休的人,他已对赵承成和他的村子动了杀心,随时会派大军追过来。
对付一二百人,和对付一两千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乡亲们,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跟我走!”
“这就走了?”村里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老赵头问道,“不是说还要在徐州多留两天,赚点盘缠吗?”
“老爷子,计划提前了。现在就得走!”赵承成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于赵承成,村民们报以绝对的信任。
乡亲们立即行动起来,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准备启程。
可他们终究是小农思想,舍不得自己那些家当,收拾瓶瓶罐罐、破衣烂衫,动作磨磨蹭蹭。
李成栋的追兵随时会到。
赵承成看了着急,催促道:“乡亲们,只要人安全离开就行了。东西不拿就不拿吧!”
“可是不带这点东西……”
赵承成发了急,干脆把木箱子打开,露出雪花白银:“大家瞧,这是什么?有了这玩意儿,什么买不到?”
要不是有赵承成,这么些渔民庄稼汉,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二百两的现银。
这么一堆无情之物,摆在眼前,看得他们眼睛都直了……
“承成啊,这么许多银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老赵头问道。
“这您老人家就别管了。反正是不义之财,取不伤廉。拢共二百两,大家放心了吧?赶紧的,跟我去码头!”
赵承成都这么说了,全村人甩了随身的破烂,立刻行动起来,就往徐州城南运河码头快步而去。
他不敢告诉村民自己得罪了李成栋的事,只是愈发加快了脚步,一个劲向前赶路。
赵承成这一路逃难而来,全村百姓已是颇有组织——七十多青壮年子弟分成两队,一队开路、一队殿后,老幼妇孺则被护在中间,排成纵队而行。
这样的走法,与其说是一伙流民,不若说是一支精锐部队!
赵承成行动已然如此迅速,可令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身后隐隐约约似乎有一支官军队伍正在追赶上来。
难道李成栋来得那么快?追得那么紧?
赵承成不敢停下脚步验证,也不敢派人过去侦查。
忽然灵机一动,瞧见官道两旁行人众多,便打开银箱,从里面抓了一把散碎银子,大约有三四两的样子,一扬手就甩到了地上。
天上下银子了!
人群顿时轰动起来,四面八方的人一拥而上,场面顿时大乱,以至于还有为了争夺几钱几分银子而大打出手、头破血流的。
阻碍后面的追兵,赵承成要的就是这种混乱,又催促着村民向码头赶去。
徐州之所以被称为南北要冲之地,就是因为此处是运河枢纽之处。
崇祯末年,北方战乱不已,江南的钱粮要往北运、北方的南明要往南逃,反而让这座古城有了一种另类的繁荣。
要知道,短短三年之前,满清就曾突入关内,一直杀到徐州城下,大掠而去;三年之后,徐州便已百废俱兴。
城南运河码头,更是百舸争流、千帆竞发,无比繁忙。
赵承成瞅准了停在岸边的一队轻快小船,伸手一指:“走!到那边去!动手抢船!”
没错,已经被徐州总兵李成栋安上了造反的罪名,那就破罐破摔,不怕再犯案了!
买船?租船?哪有直接抢船来得快?
更何况,赵承成之前来码头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支船队,乃是江南盐商运盐用的。
这帮子盐商吸饱了民脂民膏,富可敌国——他们的船,不抢白不抢!
赵家村原本就是个渔村,抢船这项业务正是他们的强项。
跳帮上船,赶走船工,搭起挑板;
妇孺先上,而后老弱,青壮断后;
拔起船锚,撑开船舷,扬起风帆;
不忘带上赵承成亲自抢来的那一箱子白银,就要顺运河南下。
只要去了南方,就能暂时远离中原是非之地!
历经波折,赵承成的目的终于要达成了。
哪怕只是初步达成……
然而这时,岸上又传来声音:“壮士,请慢走!慢走!本督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