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陈知府,是钱谦益的外甥!
赵承成和汪银城,在淮河之畔两次交锋之时,宝应县令郭全安就像失踪了一样,愣是没有出现过。
这位仁兄算是把官做通透了。
他知道汪银城势力广大,赵承成背景也十分复杂。
他们之间的斗争,不是他这个七品县令能够掺和的。
汪银城都五十了,在这个多事之秋,多当两年太平官,致仕回家抱孙子,那才是福气……
不料他消失了许久,这一日却又突然出现了,急匆匆赶来赵承成的凉棚:“赵村长,上官来了,赶紧去县里迎接。”
县里发生了什么情况,赵承成一清二楚。
不就是个宝应县嘛,离开赵家村不过四十里地。
赵承成派了村中的子弟,每日轮流值守监视,县城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赵承成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至于郭全安口中那位“上官”的身份,他也心知肚明,甚至他带来了多少人马、意欲何为,赵承成也都了若指掌。
可他却要装个糊涂:“上官?宝应县,不就是郭县令最大吗?还有什么上官能来?”
郭全安这么大年纪,在轿子里颠簸许久,又跑了几步,已是气喘吁吁:“本官位卑职小,哪敢称什么上官?是知府陈大人来了!”
陈大人,名叫陈三泰,表字频全,官至扬州知府,正是郭全安的顶头上司。
若论天下知府,扬州知府无疑是最肥的几个之一。
陈三泰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本就不容易,又必然同淮扬盐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突然驾临宝应县,又要自己去见,赵承成用脚趾头——且是小脚趾——想想,都知道所为何事。
既然是为盐商而来,那赵承成就偏不能去见他。
“这个……郭县公啊,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人不讲规矩、不懂礼数,当着你父母官,随口胡说两句还能对付。可要当着知府大人还口无遮拦的,难免引来祸患。陈知府那里,我就不去了吧……”
“这……这怎么得了?”郭全安急得直跺脚,“是知府大人点名,要下官前来传你去的。赵村长不去,叫我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如实交代。郭县公把话传到,事情就办完了,至于我去不去,那是我的问题。对吧?”
说着,赵承成推了推桌上新泡的一碗茶:“来来来,不要着急嘛!听说郭县公对茶道颇有心得。看,这是一艘漕船送我的今年明前新茶。可惜我这张马嘴喝不出好坏,不如请县公尝尝,这茶到底好在哪里?竟然一两茶叶,卖出去就要一两足纹银子……”
郭全安算是个清官,生平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喝茶,还打算日后退休回家,有了闲暇,仿照唐朝陆羽写一本《茶经续》。
赵承成眼前这杯茶,茶水碧绿、茶香扑鼻、冒出的热气都婷婷袅袅,仿佛云中仙子翩翩起舞。
郭全安顿时被吸引住了,刚要伸手捧过茶杯,却听身后冷冷响起嗓音:“陈知府派郭知县过来办差,县令却还有空在这里喝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晚生着实佩服……”
郭全安闻言一惊,赶忙回头,竟是汪银城站在棚外,冲着自己说话。
赵承成招招手,示意守在外面的兄弟放汪银城进来:“扬州知府都来了,汪员外不陪着他老人家,又到我这小茶棚来作甚?不怕陈知府怪你轻慢?”
这两人说话,郭全安连听都不想听,更别说是插嘴了。
赶紧借口要回去复命,便离开回宝应县去了。
汪银城没有理他,泰然坐下,拉过那杯本打算给郭全安的茶,小小啜了一口:“这茶不错,就还欠了些火候。”
神态还是很自若的,但赵承成却知道,汪银城已经急了,虽然还没有到乱方寸的程度。
否则,对付宝应县小小一个流民村长,何至于把知府大人都从扬州请来?
“至于陈知府那里么……”汪银城放下茶碗,“他找赵村长,你却拒而不往,就不怕他降罪于你吗?”
赵承成笑笑:“想降罪于我的人多了,也不多他一个。要是我人人都怕,还能怕得过来?不如干脆在这里喝茶好了。”
“哈哈哈!”汪银城忽然大笑起来,“赵村长果然胆色过人。区区一个知府,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不过赵村长知道他的舅舅是谁吗?”
外甥舅舅的问题,这是最难猜的——叔伯子侄,还是同姓,多少能猜出一点线索。
外甥舅舅连姓氏都是两样的,怎么猜?
“倒要请教。”
陈三泰在扬州、在南直隶多少算个人物,可在整个历史上不过一只小虾米,赵承成的确不知道他的来历。
总算是难到赵承成了。
汪银城得意一笑:“便是东林领袖钱牧斋钱先生。”
牧斋?
姓钱?
还是东林领袖?
赵承成在脑海里认真思索了一番,忽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钱谦益?他是那陈三泰的舅舅?”
古时候直呼其名,是极不礼貌的做法。
汪银城闻言,眉头一皱,只当赵承成是被钱谦益的名号吓得胡言乱语:“不错。不看僧面看佛面。陈知府的面子,在赵村长眼里算不得什么。可钱先生的面子,也能不给吗?”
这个问题,赵承成还真没想过。
穿越到明末,钱谦益这样的人,迟早是要打交道的。
而且赵承成对这位“水太凉”先生,嗤之以鼻好几百年了,想必也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
因此,同钱谦益的交锋是迟早的事,与其骤然遇到这个老硬币,确实不如先打个“前站”,同他的外甥碰一碰,探点虚实再说。
不过这里得有个“度”——以达成目的为前提,却不能把钱谦益直接牵出来。
赵承成还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同他硬拼,并非良策。
此外,赵承成这边,其实也带着几分“东林党”的色彩。
“哦!原来如此!”赵承成道,“不过我的生意,是为了给漕运总督史督帅供应军粮。史督帅也是东林党的骨干,他的面子,钱先生也得看看吧?”
在赵承成的印象里,东林党人总是党同伐异、共同进退,哪怕是皇帝,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撕咬。
而其目的看上去千奇百怪,可归根结底就一条——本团体的利益。
因此就东林党内部而言,不说是铁板一块,至少也是块木板吧……
然而汪银城的一句话,却将赵承成这个固有印象击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