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里,就是赵家村吗?
汪银城早就想去赵承成的村子里看看了。
既想看看这位赵村长的水到底有多深,又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承成背地里阴谋诡计玩得不少,但折射到赵家村这里,光明正大、光明磊落,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
前两天之所以拒绝了汪银城进村参观的要求,不过是不想过早把谜底揭穿而已。
而他等待着的最好的时机,正是史可法的到来。
甚至眼下要比自己预想的时机,更好上几倍。
史可法——东林党人、漕运总督;
汪银城——淮扬盐商的头面人物;
陈三泰——东林党人、身后站着党魁钱谦益;
陈于阶——徐光启的外甥,明末枪炮专家……
敌人、朋友,他们齐聚一堂,正好可以让他们瞧瞧赵家村的面貌,让他们全都知道我赵承成绝非凡品:
想要惹我的,得掂量掂量深浅;
想要靠我的,请放心大胆地来;
想要扶我的,嘿,我赵承成至少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你现在给我支持,假以时日,或许支持你的人就是我了!
“来,诸位请进!”赵承成侧过身子一让,“这便是在下的赵家村了!”
史可法、汪银城、陈三泰、陈于阶等人,亦步亦趋紧跟着赵承成,通过了那扇官军久久难以攻下的木门。
然而走近木门一看,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尤其是扬州知府陈三泰,更是张大了嘴巴,惊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这……这……这不是……”
原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并不是预想之中的一座渔村,而居然又是一道木门!
而两道木门之间空无一物,乃是一片被水泊包夹的空地。
陈三泰征调来的几个卫所百户、千户,都被史可法喝斥回去了,一行人中,除了赵承成之外,只有陈于阶懂得军务。
他看到这块空地,禁不住含笑摇头,由衷赞叹道:“瓮城!是瓮城啊……因地制宜,两道门就成了一座瓮城……这……实在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哈哈!不愧是赵村长……”
所谓瓮城,就是空置的护门小城,在城防体系上发挥着缓冲和诱饵的作用。
攻城部队辛辛苦苦打破了瓮城的城门,面对的不是胜利果实,而是另一道需要辛苦打破的城门,更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
因此,瓮城的存在,是对攻城部队物理上和心理上双重打击。
但是这种城防结构,通常只有京师、南京、西安、洛阳等少数几座重要城市,除此之外,也就只有锦州、宁远、松山等关外要塞之中而已。
偏偏这种高级货,竟然出现在了赵家村这么一座小渔村里……
这下,陈三泰彻底被消灭了心气,看着赵承成那并不高大的背影,一种恍如隔世、不寒而栗之感油然而生。
而其余诸人,则对赵承成愈发佩服。
尤其是汪银城,陡然发现,跟赵承成接触得越久,越能感受到他的深不可测。
“陈先生过誉了……”赵承成谦逊一句,随即潇洒地一挥手,第二道门缓缓打开。
终于,赵家村的风貌,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这座渔村白墙黑瓦、井然有序,就是众人踩在脚下的地面,也都用断砖碎石铺成,走起来轻快自在,令人愉悦。
整个村庄宛若一副画卷,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恬然宁静,仿佛与世隔绝于世间的一切战乱,俨然一座令人心驰神往的世外桃源。
史可法等人都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人。
可这样的村庄,究其半生也都是见所未见,哪怕是在江南鱼米之乡,都没有这样的洞天福地。
可要知道,这座赵家村,是仅仅三四个月之前,才将将建立起来的啊!
居然已经有了这样的规模!
他们正要感慨,忽听一声梆子响,三十来个赵家村的子弟从村中屋舍之后闪身而出,列队于道路两侧,夹道欢迎这几位贵客。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速之客……
这些正是赵家村的子弟,全副武装、昂首挺立,原本七十四人的队伍,赵承成专门从里面挑出了三十二个人。
这三十来号人,当然不是白挑的,他们都是在昨日、今日两场战斗中立下战功的弟兄。
而这次把他们挑出来,不是为了表彰他们,而是要让他们向陈三泰“道歉”。
只听赵承成说道:“草民手下这些人,还年轻,这两天同官军动手,下手没轻没重的,打伤了不少官军兄弟,还有被打死的。来!快给府尊大人道个歉!”
他话音刚落,三十二个弟兄齐刷刷给陈三泰鞠了一躬,齐声高呼:“我们错了!请府尊大人恕罪!”
一声齐呼,把陈三泰吓了一跳。
可抬眼望去,这些赵家村子弟个个喜笑颜看、嬉皮笑脸——知道的,是在跟自己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给他们颁奖呢!
“道歉”过后,那三十多个子弟又挺直了腰杆、扬起了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同陈三泰带来的那些近乎破产的卫所的官军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史可法奉旨监管军务整整两月,虽然也用心募兵、练兵,但总是不得其法。
上头胡乱指挥、不断催促,下面阳奉阴违、偷工减料,练了几十天,招募的军队不过五六百人,拉出去也都稀稀拉拉的,全不成体统。
这和赵家村的子弟兵如何相比?
要知道,如今天下不太平,内有民军、外有鞑虏,正是用兵之时,史可法还有陈三泰手下的兵拉出去,除了添作炮灰之外,也就只能增加敌军的士气了。
只有赵承成手下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可用之兵、可用之军!
史可法正待开口褒奖,不料这时耳中却传来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声音灌入史可法的双耳,让他一时愣了,眼中忽然湿润,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滚落:“这是《千字文》啊……”
史可法性情沉毅、不愠不怒,除了每次路过桐城拜谒老师左光斗之墓时会嚎啕大哭之外,哪怕是陈于阶这样的心腹近人,都从未见过他的泪水。
“督帅……”陈于阶忙问,“您这是怎么了?”
赵承成却知道原因,介绍道:“这是村里的孩子们在午读,督帅是东林娇子、清华世家、进士出身,文章名满天下,肯否赏光指点几句,本村孩子也能获益匪浅……”
话说一半,史可法缓缓抬起手:“你们不要说话,让我再听听……再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