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在历史上的性格就是刻薄寡恩。

    凡是触怒到了自己的人，左大帅永远是睚眦必报，就算当时碍于面子，日后也会叫你好看！

    当朋友，这种人当然不够格。

    可当掌控军队的时候，却又偏偏切中了“慈不掌兵”的要诀。

    因此左良玉的催促十分管用，不管是出于尊敬还是恐惧，他手下的军队立刻昂扬起了斗志，咬着牙就向高杰所部猛冲猛打。

    高杰原本兵力就处于弱势，就算战斗力上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优势，但远不够填补兵力上的劣势。

    被左良玉这么一冲，不仅损失惨重，战线也一步步向后退去。

    此刻的高杰正和赵承成等人一起，在毗邻淮河的嘉山半山腰观战。

    眼瞅着手下的兵支持不住，急得这位高总兵好像憋了泡尿，又撒不出来，两脚在地上乱蹬乱踩。

    赵承成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说道：“高总兵，你是哪里搞错了吧？这一仗可不要你克敌制胜，而是只要拖住左良玉就够了，犯得着这样硬拼硬吗？”

    “嗯？”高杰疑惑道，“赵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别的打法？”

    赵承成伸手向南边一指：“高总兵请往那边看，那里是一片滩涂，淤泥浅的地方到小腿、深的地方得到裤裆，你边打边撤，退到那边去，把左良玉的主力全都吸引到烂泥地里，不就把时间拖延住了吗？”

    高杰一拍大腿：“妙计妙计！”

    说着，他刚要招呼传令兵，下山去传达最新命令，忽然又一拍大腿：“我亲自跑一趟！”

    得亏高杰亲自走了一趟，才让赵承成的计划没有落空。

    原来是左良玉这边下了狠心、用了死手，为了首战告捷，率先击溃正面的敌人，左良玉不惜使出自己的杀手锏：骑兵部队。

    左良玉是边军出身，在西北打仗的时候花了血本，拉起了一支五六千人的骑兵队伍。

    虽说战斗力一般般，但好歹也是骑马的，且论规模仅次于吴三桂的山海关守军，乃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只是淮河岸边，地方狭窄，五千骑兵无论如何也无法展开。

    因此这一次的突击，左良玉只用上了千余骑兵而已……

    但光是这两千人，纵马奔驰起来，也同样是气势非凡，吓得高杰手下那些人，一个个腿肚子直打颤。

    不能怪高杰的人胆小，实在是对上左良玉，还没打他们就输了一半。

    要知道高杰是民军出身，天生就是被边军追赶围剿的。

    一瞅见官军骑马追赶上来，气势顿时就矮了一头。

    还没真正和骑兵开始作战，光远远的听见铁蹄的声音、闻到马鬃的臭味，他们的士气便显而易见地减弱了。

    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幸亏这时高杰及时赶到。

    “妈的，这仗还没输呢，就被姓左的吓破了胆？跟着老子向后撤，还有打赢的机会！”

    说着，高杰身先士卒，率领所部的亲兵，赶到阵前，先抵挡住左良玉的第一波冲击，完成断后的任务。

    然后再向几个中层军官传达命令，让他们率领手下弟兄从容向南方后撤。

    并且在下达命令的时候特意关照：咱们这是撤退不是逃跑，给老子慢慢地走，走两步进一步，要是敢让手下弟兄一哄而散，老子亲手砍了你的狗头！

    这话说得颇为粗鲁，但站在战场上，这种直白的命令，反而要比那些文绉绉的词汇更加浅显易懂、让人理解。

    于是高杰手下大军，有条不紊地向嘉山以南、淮河以北退却。

    左良玉的人，还以为自己的攻击得手，高杰的人已经支持不住了，只要再进行一次突击，就能彻底击溃敌手，然后追击、砍头、夺了首级分赏银……

    这份光明的前景，让左良玉的人完全没有发现，对面的退却是那样的有组织、有层次，更大的可能性是在诱敌……

    就这样追击了仅有二三里地，他们就后悔了。

    左良玉的人马忽然发现，自己追赶起来越来越吃力，双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渐渐的抬不起来了……

    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大半只脚都已经没在了淤泥当中，每向前迈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力量。

    紧随而来的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战马，加上背上的骑士，重量更大，也就陷得越深。

    骑兵在冲击力上的优势，完全被淮河边上的淤泥所消解。

    仅仅是这么一招，左良玉势在必得的冲锋，便在瞬间破产。

    行动已然失败。

    前线的战报传到左良玉耳中，气得他一脚踹翻了军帐里的马扎，大声呵斥：“这帮小兔崽子！吃的喝的比谁都多，一到关键时刻就拉稀！全都给我砍了！”

    砍是不可能砍的。

    乱世之中，最有用的东西就是钱粮。

    而最最有用的东西，则是手上的兵力。

    只要有了兵，没钱了就可以抢钱、没粮了就可以抢粮、没女人了就可以……

    左良玉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依旧只能向事实妥协：“罢了！高杰这小子也被我打得不善，应该无力追击，叫这帮小兔崽子们赶紧回来。叫他们脑子放清醒点，自己骑的是马不是鱼，别有事没事都到河滩里给我蹚泥！”

    攻击不力，左良玉只得鸣金收兵。

    前锋的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全都往泗州城里撤，这一场仗算是认栽了。

    同样在淤泥里打滚的高杰，总算松了口气。

    好歹是把左良玉赶走了，说起来也算首战告捷吧！

    并且他手下的弟兄们，除了打的狼狈一点，其实损失并不算太大。

    出动了四千多人，当场阵亡的其实也就二三百人而已……

    没有伤筋动骨。

    只是他暂时也无力追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左良玉所部从容退却。

    但赵承成却不打算这样轻易的放过左良玉。

    战略层面是你没事找事，战术层面也是你先来攻击的。

    你打我，我还能不还手？

    你撤退了，我追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于是赵承成在嘉山之上，同对面抹山上的官军，对了几番旗号，便让他们下山追击左良玉。

    那边是马士英亲自指挥的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等部人马。

    他们其实是最早参加到这场战役当中的。

    奈何之前执行的都是阻击、诱敌之类的脏活累活。

    眼下终于给他们安排了个追击的好活，这帮人兴奋的眼睛都红了！

    殊不知让他们追击，其实也是赵承成计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