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修仙,法力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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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巷

    “滴答——”

    “滴答——”

    “滴答——”

    忽然有冰凉的雨水砸在上官易脸上,触感真实无比。

    怎么又下雨了?是傍晚的天光,巷子里还很明亮。

    上官易举目望去,眼前两道灰白的围墙高高立起,墙后隐约可见几处突起的飞檐,一条青石板路笔直地伸出去,消失在远方雨雾中不知名的某处。

    眼前的一切像极了三个月前的那一天。上官易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石板路上,依旧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上官易回首,来路依然是雾霭浓浓,自己起身的位置已堙没在一片化不开的白色里,无从分辨是何处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巷子里不是永无尽头的重复的墙,也没有白狗来引路。

    走不两步,上官易就看到墙上出现了一扇双开的黑色木门,铜色的狮子头门环样式古朴,泛着陈旧的光。

    仿若置身一个梦境,自己只是依附于这具身体上的一点意识,只能去看,去听,而不能去左右。

    门环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叮声,然后是一声“吱呀”,木门很容易地被推开了。

    待看清门里站着的人时,上官易的惊讶溢于言表,几乎是脱口而出:“爹?”他动了嘴,却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黑门之后,赫然与自己的家——镇国公府一模一样。而他爹上官起就站在庭院中,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对这声呼唤充耳不闻。

    庭院中,有一个上官易无法忽视的存在,那是一个水潭,里面几尾或红或黑的鱼懒散地游动着。

    之所以无法忽视,是因为这个水潭在真实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上官易很想到水潭边去看看,看看自己的倒影,看看周围一切的倒影。可他挪不动脚步。

    他也很希望爹能转过身来和自己说说话,可这个想法诞生的下一秒,门后世界就开始崩塌。接着,是火焰,滔天巨焰,白色的滔天巨焰。

    更恢弘的府邸,滋养更恢弘的火。燃烧的镇国公府将目力所及之处尽皆渲染成一片无力回天的惨白。

    两人都被烈焰裹挟灼烧,这疼痛来得太过真实,痛到他几乎不能呼吸。明明自己也在火中,上官易却有一个异常不合逻辑的感觉:死的只有父亲一个。

    无论出于何种身份何种目的,这都不是上官易想看到的,尽管只相处了三个月,却不可否认上官起作为司公和作为老爹都是个极有魄力的人。

    上官易陷入到了一种深刻的铭心的患得患失的恐惧之中,如一个将醒之人,隐约知道自己所处的一切都是虚幻,可就是有一种无可辩驳的感觉:真实。

    火焰太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痛会很快过去。

    上官易眼见熟悉的楼台在眼前被烧得精光,眼见火舌攀上自己和父亲的衣衫,绸缎一寸寸化为灰烬。

    就在他以为要这样结束的时候,上官起忽然转过身来,脸上是上官易熟悉的威严表情,带着一丝通常只对他才有的笑意说道:“易儿,你还记得你八岁那年给为父奏的一曲破阵乐吗?”

    上官易答道:“记得。”仍然没有声音。

    他确实记得。在身主各种支离破碎的记忆中,竟然真的可以找到十年前的这样一段。如果现在在上官易面上摆上一张琴,他甚至可以分毫不差地弹奏出来,他忘了很多事,而身主学会的一些技能,像弹琴,骑马,射箭,却刻在了血液里丝毫没有丢失。

    上官起脸上笑容愈发慈爱:“我在归歌等你。”

    随着两人都化为灰烬,这句话的声音也跟擀面杖下的面团似的,被揉搓拉长变形,继而旋转起来,变得空灵而难以捉摸,变得不再是上官起的声音,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却切实是从上官起的口中说出。

    木门再一次发出“吱呀”的声音,两双脚踩在了已经是残灰的上官易身上。

    一个女声轻蔑地说道:“上官起这老贼,早就该死了,让他活到今天真是便宜了他。”

    另一个男声则低沉带着笑意,听感较之那女人甚至更温柔,道:“谁说不是呢。”

    女人笑道:“能除掉他,这倒是多亏了你啊,西蜀鬼蛊这种东西,纵然他修为再高也不可能看破,再加上那个马鞍,更是事半功倍。”

    男人道:“对这种莽夫用一点小计就够了,何必跟他拼修为。就算他是三条金灵根的天才,还是要死在这日上妖火里。”

    女人忽然叹道:“说起灵根,倒真是可惜了。”

    上官易感觉到女人的双脚离开了自己,向父亲那边走去。

    男人道:“你干什么?”

    女人道:“也算是相识一场,挖个坑把他埋了,也不算太折了我的功德。”

    男人冷笑道:“收起你的善心吧,你要真挖个坑把他埋了,折的可就不止是功德了。知道这火为什么叫日上妖火?因为它和天上的太阳一样,能焚尽一切接近它的人。哪怕是碰到了它烧成的残灰,它都会复燃,连你一起烧光!”

    烧光两个字和一声熟悉的“公子”交缠在一起,如同在空谷回音般不断地碰撞回响,上官易感到有人拉住自己的手,眼前的一切刹那间消失了。自己正好端端站在方才白狗消失的地方,身旁是一丘。

    上官易一身冷汗,问一丘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一丘奇道:“什么也没发生啊,你要往那黑漆抹乌的地方走,我不得拉住你嘛?”

    上官易心下登时雪亮,自己没有走进那条巷子,刚才看见的所有的一切,不过发生在一丘把他拉住的电光石火的瞬息里。

    是幻术。有人在提醒自己。

    老爹正身处巨大的危险之中,必须马上阻止这一切发生。谁在提醒自己为什么要提醒自己等等所有的疑问都可以暂且搁置,第一步就是要解决掉马鞍和那个西蜀鬼蛊,揪出那两个罪魁。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但性命攸关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联想起鸽子上的灭门惨案,上官易宁可相信前者,现在,自己必须要立刻去验证一件事。

    “回家,马上。”这一刻,上官易非常想立刻见到自己那飞扬跋扈缺点和优点一样多得数不清的老爹。

    一进府门,上官易就抓着家仆问:“我爹回来了吗?”

    家仆道:“没呢公子,司公让人带话回来说,绥抚司里的事还没处理完,让你这些日子少外出呢。”

    “说了是什么事吗?”

    “没说。”

    沉吟片刻,上官易问道:“我爹是怎么去的司里?”

    家仆迟疑了一会道:“想必……是坐马车去的?往日内城不禁止乘灵兽的时候,司公就常常坐车去,如今更是天天如此。”

    上官易道:“说了几时回吗?”

    家仆道:“也没说。”

    上官易道:“我爹的马鞍可是近日新换的?”

    家仆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得去问马倌。”

    “叫马倌来!”

    “是,是。”

    在家仆看来,这个骄纵顽劣的二公子向来绝少关心府中的事,今日却这般疾言厉色地盘问,哪敢怠慢,一路飞跑着往马厩里去了。

    问完马倌,上官易越发心急如焚。原来早在上个月,旧马鞍就不知怎的坏掉了,朝中立时便有人送了一副新的,只是新的由谁所赠却是马倌不知的。

    上官易沉静地在园中踱着步。梳理着脑子里冒出的各种线索。

    老爹权倾朝野,时常有人巴结,有人赠礼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主,收个马鞍也不在话下。

    送马鞍的人是谁,找到老爹一问便知,要紧的是破解西蜀鬼蛊。

    上官易拉来一丘:“一丘,你知道西蜀鬼蛊是什么东西吗?”

    一丘此时尚不知上官易的心事,保持着任何时候都不忘吹捧自己的本色眉飞色舞道:“天上地下还有我不知道的?这东西相当罕见,就跟它名字一样,产自西蜀,是一种极为厉害的邪蛊,中蛊的时间越长,神志就越昏乱,要是炼蛊的人厉害,连灵根都能受损呢,我就听说过有人中了这个蛊灵力崩坏的。”

    尽管已经知道那两人就是要置老爹于死地,上官易仍是听得浑身发冷,问道:“这蛊要怎么下?”

    一丘道:“怎么下蛊?这法子可就多了,鬼蛊本就比其他的蛊更难被察觉,吃到肚子里当然能中蛊,摸着也能中蛊,只不过蛊效肯定没法和吃下去比。厉害的鬼蛊,和人共处一室就能让人中蛊。”

    听到这里,出于直觉,上官易第一时间就做出一个判断,这蛊肯定没被老爹吃下去,否则何以还要在马具上动手脚?对付老爹这种大权在握的绝顶修士,要害他性命自然是破绽越少越好,否则一旦被察觉,结局可不只是功亏一篑那么简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下蛊的位置一定和马具一样,是件老爹每日都能接触到而且不会产生防备的东西,他每日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绥抚司,所以这个东西大概率不在家里,而在绥抚司里,自己必须到绥抚司里去,而且,他需要让老爹立刻知道有人在图谋不轨,必须提高警惕。

    上官易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到鬼蛊?”

    一丘道:“鬼蛊可以在灵力和神识的感知下藏匿,必须要用特定的法器才能看到。”

    上官易道:“我爹有这样的法器吗?”

    一丘道:“我都有,老爷当然有了。”

    很好,接下来,就是到绥抚司里去把那个东西找出来。

    想到这里,上官易突然意识到,能在眼皮子底下给老爹下蛊,应该就是绥抚司的人,而且大概率还是个和老爹关系不错,被他信任的人。

    自己作为满城皆知的纨绔,从前是绝不会踏足绥抚司地面一寸的,再加上现在大半夜的,贸然跑去太过引人注目,或许就打草惊蛇了。苦思无果,于是问一丘道:“一丘啊,有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合理地去绥抚司呢?”

    一丘抱臂沉思片刻,连连摇头道:“你?去绥抚司?什么理由都不合理,不过你要是去赌坊就合理多了,怎么样都合理。”

    上官易被噎得无言以对。

    一丘补充道:“不对,还是有一种情况是合理的,就是你马上就要驾鹤西去。”

    上官易道:“此话怎讲?”

    一丘白眼道:“绥抚司的医官医术数一数二的有名,你要驾鹤,当然是去找他们保你狗命。”

    二人说着,正好走到早上被自己一拳打烂了半边的假山石旁,假山碎片是极为名贵的太湖灵石,因此家仆们没有扔掉而是把碎块放在主山旁等待修缮。

    上官易捡起那块碎石在手里摩挲着,此事干系重大,宜早不宜迟,多拖一刻便多一分风险,想到此处,上官易一咬牙,一石头拍在自己脑门上,白玉似的俊俏脸上立时鲜血横流。

    一丘哪里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惊得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要掉地上了。

    上官易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我现在就要驾鹤西去了,快送我去绥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