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流水落花
天蒙蒙亮,孟无恙腰悬令牌,拎起扫帚,准时上岗。
“小丹”一结,修为大进,整个丹田之中,真气吞吐,浑身上下,精神抖擞……
他就像个一夜暴富的穷汉,满脸踌躇,志得意满,哼着欢快的小曲,踢着兴奋的碎步,大咧咧来到了天韵阁。
“可喜可贺!”
没等他开口,上官晟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拱手一笑,说道,
“恭喜孟兄修为精进,正式入道!”
孟无恙一愣,撂下了扫帚,一脸悻悻地骂道,
“没趣!我还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呢,没成想,什么事也逃不出你的法眼!”
上官晟哑然失笑,
“隔着三丈开外,我就感受到了你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阵凌厉劲气!”
他上下打量着孟无恙,连连啧舌,慨然说道,
“这正是‘灵宝五行箓’的难得之处呀,它的修炼门槛极高,大多数人只能望而却步,可一旦入了门,五气同行,事半功倍,修为可谓一日千里!”
“说真的,看孟兄进步如此神速,我也想跟着一起修炼了!”
听得这话,孟无恙拱手致意,欣然笑道,
“如此甚好!我这等榆木脑袋也能小有成就,上官兄天赋异禀,聪明过人,如能修炼此门,必定有惊世骇俗之功!”
他嘿嘿一笑,
“如此一来,你我虽做不得玄天宫的师兄弟,却是灵宝天尊门下的同门弟兄了!”
上官晟憨厚地笑了起来,拱手说道,
“孟兄过誉了!你我一见如故,虽无同门兄弟之情,却有伯牙子期之义……”
看他一脸至诚,心怀坦荡,孟无恙心里大为感动,回想起这一个月来,日日受教,犹如师徒,他更是心口暖暖,只如遇到了知己良朋!
“好人做到底,上官兄学识渊博,不如,再帮我一个大忙!”
他拱手一揖,娓娓介绍,
“我有个哥哥,猛如恶来,凶似饕餮,身如泰山,力大无穷,可惜,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屈居于后厨,干点粗活累活!”
“古人云,苟富贵,勿相忘!承蒙上官兄指教,无恙有幸踏入玄门,可我这个哥哥却还在受苦,不如,你代他也寻一份修真法门?”
听得这话,上官晟两眼微红,连连赞叹,
“孟兄高义呀!”
他眉头微皱,稍稍思索,沉吟着说,
“此等身强力壮、精魄汹涌之人,大多性情冲动,秉性暴躁,并不适合修行内家功法,我看,你这哥哥大可以修行‘四象拳经’!”
他指了指西南角,娓娓介绍道,
“此经,模仿四象,化为拳法,刚劲威猛,由外入内,从而入道,就藏在地蕴阁之中,你可以自行去取!”
“又是经?”
孟无恙愣了愣,一脸为难……
他知道,但凡涉及“经”、“典”,必定长篇累牍,晦涩难懂,慢说张哑那个“愣头青”,只怕连自己也搞不明白!
他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
“不瞒上官兄,我那个哥哥空有一身蛮力,却是目不识丁,而且愚笨得紧,三十多岁了,却宛如一个孩童,恐怕要糟蹋了你的好意!”
“你看,咱们能不能找一份简单一点,容易一点的法门?”
“简单?容易?”
上官晟眼眸闪烁,沉思良久,最后,点头说道,
“倒也有!”
“我家中有一份外功密卷,传承自上古时代,名叫‘金刚龙虎炁’,据说,是轩辕大帝麾下悍将‘季仓’所创!”
他负手而立,神情肃穆,沉声介绍,
“这门功夫共有十二路,每路又有九种变化,一共一八零八招。”
“一旦施展开来,外运金刚之功,无坚不摧,内蕴龙虎之炁,刀枪不入,若能练至大成境界,可谓天神下凡!”
听得这话,孟无恙两眼放光,啧啧称奇!
这时,只听上官晟苦笑一声,摇头说道,
“此法虽然玄妙,可惜,我家中所传的,只不过是上古留存下来的一份残卷,卷中所载,已经只剩下前九路,共计九九八十一招,至于后续招式,却是无缘再续!”
孟无恙感激涕零,拱手一揖,诚声说道,
“即便如此,金刚龙虎炁,同样是一份上古密卷,威力无穷呀!我那哥哥有福了,无恙先行谢过……”
上官晟笑了笑,爽朗地说道,
“孟兄客气了,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终究是外功秘术,家中也没什么人修炼它,倒不如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他看了看天色,脸上有些为难,迟疑着说,
“明天就是十五,我还需前往梅花谷听师父讲道,只怕不能立刻送上密卷!这样吧,待得听道归来,我回家抄录一份副本,亲手交给你……”
上官晟没有食言!
两天后的清晨,天空里阴云密布,看似要下一场大雨,二人在天韵阁碰头,甫一见面,他就交出了一捧白绢绘制的图轴:
他徐徐打开,指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图谱,笑问道,
“都是图画,一个字也没有!够简单,够容易了吧?”
看着他那熬红的双眼,图轴上半干的墨迹,孟无恙心口一滞,鼻头一酸,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道,
“上官兄此恩,无恙日后必报!”
午时三刻,雷声滚滚,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上官晟手捧竹简,一动不动,显然没有下山用膳的意思。
孟无恙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翻着白眼,撇嘴说道,
“得!你继续徜徉书海,我先撤了,回来给你带点吃的!”
其实,除了祭一祭五脏庙,他有些迫不及待,正想把新到手的这份“金刚龙虎炁”交给张哑那个愣头青!
一路走来,雨水淅沥,他却完全顾不上,一口气冲到了库房……
“大师兄走了!”
哪知,正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一阵女声!
孟无恙一愣,回头一看,只见陈立手握宝剑,面色阴沉,柳眉紧皱,站在屋檐之下,好似等候已久!
又见佳人,他心口一热,不胜欢喜,同时,听得这话,心底仿佛打翻了醋坛子,有些酸溜溜的……
他苦笑一声,调侃道,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师兄’不见了,你上我这儿来做甚?”
说着,他歪着脑袋,一步步走到屋檐之下,深深凝望着这位美丽的女子,苦声说道,
“邹家小儿一向心胸狭隘,若是让他的狗腿子知道,你私自下山,就为了与我雨中相会,那他还不活活吃了我?”
陈立面色冷漠,对于他的“调笑”置若罔闻,沉声说道,
“自从上次梅花谷闹掰了之后,他就消失不见了,这一个月来,师父的两次讲道,他也不曾参与,我担心……”
她握紧宝剑,轻咬朱唇,星眸闪烁,冷然说道,
“我担心,他前往昆仑山了!”
孟无恙听得云里雾里,一脸困惑,诧异地问道,
“昆仑山远在万里之外,他苦心巴力,跑那么远做甚?”
“你何以这么蠢?”
看他依旧没有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陈立两眼通红,愤而痛斥道,
“他去昆仑山,除了向天庭打报告,搬救兵,找人收拾你之外,还能做什么?”
听得这话,孟无恙心口一滞,脊背发冷,暗叫“不好”,刹那之间,整个人都慌了!
陈立神情担忧,冷然说道,
“大师兄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嫉恶如仇!你一再触碰他的底线,甚至大摇大摆进入藏经阁,又岂能活命?”
她遥看天边,沉吟着说,
“从梅花谷纷争开始算起,如今已过去了一个多月,按照‘飞天流云’的行程,他只怕已经带上左右监司,在回程的路上了!”
“这么快?”
孟无恙吓得面色惨白,手足无措,急声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邹克华若回山,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立面色严峻,看了看他,沉声说道,
“走!现在就走!”
孟无恙惊慌失措,只如惊弓之鸟,一听这话,想也没想,扭头就冲向了山。
哪知,甫一冲出庭院,迎头却碰上了砍伐归来的张哑:
只见他浑身湿透,双脚泥泞,身后还背着一捆重重的柴薪!
见状,孟无恙心口一滞,满腹酸楚,稍稍犹豫之后,终于还是不忍弃之,沉声说道,
“老哥,无恙又要重操旧业,做回一条丧家之犬,今后,风餐露宿,命悬一线!留在这里,你有吃有住,又没有危险,只不知……你意如何?”
听得这话,张哑两眼炯炯,憨厚地笑了笑,撂下了身上的柴薪,结结巴巴说道,
“一起……一起!”
看着他那纯真的笑容,一往无前的眼神,孟无恙倍受感动,狠狠锤了他一下,昂然笑道,
“无恙有此良朋,此生无憾!”
他深深看了一眼陈立,什么也没说,携起张哑,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等等!”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呵斥,孟无恙回头一看,只见陈立脚下生风,冒雨追了上来!
望着那一抹飘飞锦衣,动人身姿,孟无恙心跳如雷,激动万千,
“难不成,这丫头要跟我一起私奔?”
哪知,到了眼前,陈立面色冷漠,从怀里取出了两样东西,一枚七星令牌,一只储物手镯,说道,
“这是妖道传给你的,如今,物归原主!”
见状,孟无恙两眼瞪大,又惊又奇,
“原来,东西一直在你这里!”
陈立冷眼看了看他,娓娓说道,
“此乃七星教邪物,如若上交,你就算有十张嘴,只怕也说不清楚,届时,三堂会审,大刑加身,你又怎能置身事外?”
看她冷若冰霜,好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不过,个中的深情厚谊,孟无恙却是感恩在心!
他鼻头一酸,泪眼朦胧,哽咽着说道,
“陈姑娘的情意,无恙必定铭记终生!”
哪知,乍一听得这话,陈立柳眉一皱,面色骤变,愤而痛斥道,
“住口!你是你,我是我,哪来的情,哪来的意?”
她眼目如电,神情冷峻,昂然地申明,
“陈立平生心怀坦荡,一向不欠人情,今日犯下如此违心之事,不过就是为了还你当日在河边的救命之恩!”
原来,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美梦!
听得这话,孟无恙心口一酸,好似挨了一刀,痛不可当,泪水簌簌地流了出来,他摇头苦笑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陈立一声呵斥,怒目圆睁,长剑直指,阴恻恻地威胁道,
“小子,不要痴心妄想!”
感受着脖颈之间袭来的阵阵寒意,孟无恙两眼通红,定定的望着她,一脸苦涩,嗤嗤自嘲道,
“无恙出身低贱、身份卑微,和你那个修为精湛、身份尊贵的大师兄相比,确实有些痴心妄想了!”
他顿了顿,心口一热,面无惧色,伸手格挡开脖颈间的宝剑,一步步走近前来,深深凝望着陈立的星眸,沉声说道,
“不过,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
这话一出,陈立柳眉一皱,面色微变,又羞又怒,几次想要动剑!
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
面对如此既不要命,有不要脸的人,你能怎么办?
恼怒之余,她只得把七星令牌、储物手镯狠狠拍在了孟无恙的手里,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日在清水河边,你舍命相救,今日,我救你脱围!从此,你我两不相欠,请好自为之!”
随即,收剑入鞘,大袖一挥,锦衣飘飘,冒雨而去……
望着那一抹渐行渐远的天外仙姿,孟无恙心中好似空了一般,整个人迷迷糊糊,怅然若失!
这时,张哑摸着肚子,咧嘴笑道,
“饿了……吃……吃!”
满腹愁思,孟无恙情绪低落,听得这话,他又气又怒,只把一肚子怨气撒在这个“傻哥哥”身上:
跳起来就是一个大脑崩,嘴里破口大骂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风邹家小儿上了山,砍了你的脑袋,你还怎么吃!”
张哑一脸委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苦声说道,
“饿……饿……”
见状,孟无恙恼怒之余,也心头一酸,望着手中物归原主的七星令牌、储物手镯,他慨然长叹,
“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不是我的,再怎么抢,也到不了我的手!”
随即,戴上手镯,藏好令牌,斗志昂扬,朗声说道,
“折腾了大半圈,一切又回到起点,看来,是时候践行当初对阎先生的诺言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