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初露锋芒(2)
月色撩人,美酒当前,陈立却面色冷漠,只如玉人,一动不动。
孟无恙轻抿了一口酒水,又夹起小菜,送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
“怎么?你这是怕我暗中下毒,趁虚而入?”
听得这话,陈立冷哼一声,毫不畏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然呵斥,
“说吧,你想怎样?”
“怎样?”
孟无恙一愣,满脸困惑,诧异地说道,
“我没想怎样啊?许久不见,无恙只是想与你叙叙旧,聊聊天,仅此而已!”
一听这话,陈立柳眉一皱,怒目相向,厉声大骂道,
“我再说一遍,自从送你下山,你是你,我是我,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仿佛一对陌路人,更没有你所谓的‘旧’!”
“是吗?”
孟无恙一愣,定定地望着她那炯炯有神的双眼,一脸困惑地问道,
“既然是毫不相识之人,那我立刻吩咐下去,让人给密室里的那几位玄天宫细作灌热油得了!”
“你……”
这话一出,陈立面色微变,一时语塞,愤怒之余,握紧宝剑,几乎就要动手,最后,只能牙关紧咬,恨恨地骂道,
“你亲口许诺,说要放人的!”
看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孟无恙哑然失笑,点头说道,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不过,这份诺言是对老朋友‘陈立’而言,绝非你这个陌路人!”
他笑了笑,端起酒杯,深深凝望着她的眼,她的耳,苦笑道,
“不用欺骗自己了!自从凤来居邂逅,我们的命运就像一团水草,紧密纠缠在了一起!”
“被抓到玄天宫之后,尽管你一次次帮助我,希望报答清水河边的救命之恩,从而和我划清界限,可不论如何,你也抹不去耳朵上的伤疤!”
“陈立,认命吧,今生今世,你摆不脱我的!”
“嗡”
一听这话,陈立怒火中烧,伴着一声低沉的龙吟,宝剑震鞘而出,剑锋直顶他的喉咙!
她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杀了你!”
孟无恙面无惧色,目不转睛望着她,问道,
“先救人,再杀人,你不觉得麻烦吗?”
他笑了笑,伸出手来,轻轻格挡开脖颈之间的宝剑,长叹一声,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饿了这么多天,总不会讨厌这珍馐玉盘,美酒佳肴吧?”
“天快亮了,随意吃点,如此,等到回山之时才有力气呀!”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他一脸和善,陈立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收了宝剑,自斟自饮,埋头吃起了酒菜。
这时,她眼睛的余光注意到,对面有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抬眼一看,只见孟无恙深情款款,两眼痴痴,好似呆傻了一般……
“你……你看什么?”
见状,陈立也意识到了自己狼吞虎咽的失态模样,不禁双颊微红,羞赧不已,呵斥道,
“没……没见过别人吃东西么?”
孟无恙笑了笑,起身把面前的好酒好菜都端到了她的面前,说道,
“似你这般天仙下凡的吃饭模样,我还真是从未见过!”
“你……”
面对他那灼热而又露骨的眼神,陈立一把撂下筷子,愤然起身,说道,
“天亮了,你该践行自己的诺言了!”
孟无恙一愣,满脸怅然若失,探头往窗外看了看,苦声说道,
“陈姑娘,这也就三更的样子吧?”
“少啰嗦!”
陈立冷若冰霜,虽未拔剑,却是脚步如风,出手如电,宝剑直逼他的喉结,怒斥道,
“你若再是推三阻四,我可真就不客气了!”
望着她那急切的模样,孟无恙连连啧舌,感慨万千
“邹家小儿真是有福气,竟然有你这么个时时关心,又美貌无双的‘小师妹’!”
他神情黯然,长叹一声,说道,
“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走吧……”
听得这话,陈立略显诧异,凝神静气,警惕地看了门外,迟疑着问道,
“真的?”
孟无恙笑了笑,摆手说道,
“自然是真的,你走吧!”
陈立大喜过望,欣喜之余,她看了一眼孟无恙,神色颇有些复杂,稍稍迟疑,最后,轻咬朱唇,从嘴角挤出了两个字,
“多谢!”
随即,锦衣飘飞,转身而去。
哪知,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孟无恙的一句临别嘱托,
“对了,回到玄天宫,替我向邹家掌门带个话,就说邹公子在小店欠了点钱,让他尽快带上厚礼,前来赎人!”
一听这话,陈立一愣,飞驰而去的脚步一滞,娇躯一颤,愤而痛斥道,
“你……你出尔反尔!”
然则,主动权在人手上,她只得委曲求全,忍气吞声,问道,
“说吧,给个准信,你要多少赎金?”
孟无恙嗤嗤而笑,
“金银财宝,无非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之何用?我只要人!”
他端着酒杯,信步而来,两眼放光,急声说道,
“回到乾清山,你亲自跟邹家掌门回话,就说,若想儿子活命,就用你们羁押在玄天宫‘天牢’之中的一干七星教弟兄来交换!”
直至这时,陈立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孟无恙的良苦用心……
用区区几个玄天宫弟子,去换取一众七星教高手:
这几乎是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买卖!
回想这一夜的“把酒言欢”,她只如一个受骗的孩子,恼怒之余,愤懑难当,厉声痛斥道,
“你……你真是太阴险了!”
孟无恙笑了笑,看了看杯中酒水,摇头说道,
“是啊,道貌岸然、自命清高之辈,都在你们玄门正道,而奸诈阴险、厚颜无耻之徒,全在我七星教之中,如若不然,玄天宫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兴兵讨伐万盛山了!”
他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望着怒火中烧的陈立,笑道,
“话又说回来,七星教一贯秉承‘自在逍遥,与世无争’的精神,从来不曾卷入门派纷争,可万盛山一战,玄天宫不惜与天庭联手,悍然入侵,烧杀抢掠,如同强盗,如今,贵我两派,已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你也看到了,我手下这帮弟兄桀骜不驯,早已对玄天宫恨之入骨,如若他们背着我的命令,偷偷给邹家小儿灌了热油,以泄心头之恨,那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所以,你最好尽快启程,马不停蹄,否则,再是耽搁几日,你那个‘大师兄’情郎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望着他那一脸奸诈的模样,陈立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大袖一挥,愤而离去,嘴里痛骂道,
“卑鄙!”
邹克华,乃是玄天宫掌门邹志远的三公子,是其掌上明珠,下一任掌门的接班人,绝对不容闪失;
至于七星教的一众“天牢”囚徒,饱受折磨,却毫不松口,继续留在乾清山,除了浪费粮食,徒耗人力,也审问不出什么结果,可有可无!
二者做为交换,显然是一笔可以达成的生意!
然而,整个听雨轩的弟兄们却依旧忐忑不安……
连日来,大家嘴上虽然不说,暗地里却都在质疑着孟无恙的决策:
堂堂玄门第一的玄天宫,岂能轻易受人胁迫?
他们会答应吗?
是夜,月黑风高,一众兄弟济济一堂,议论纷纷。
潘鹤年一脸担心,娓娓分析道,
“玄天宫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如若他们掩杀而来,听雨轩区区数十人,焉能抵挡?”
他面色凝重,合起铁扇,沉声说道,
“如此一来,非但救不出受困乾清山‘天牢’的一干教中兄弟,反而连我们,以及这个入川第一堂口,也有可能会被夷为平地!”
这话一出,堂上一片哗然,纷纷看向了“坛主”孟无恙,尽管不曾名言,但斥责之意已然明显……
“玄天宫带人来了!”
就在这时,打前哨的谭玉突然冲进大堂,激动地说道,
“有长安分坛的骆山河,贵阳分坛的马跃,太原分坛的廖家兴,除了这三位坛主,还有十余位教中兄弟!”
听得这话,整个听雨轩都沸腾了,人人惊喜欲狂,簇拥着冲了出去……
望着昔日好友、同门兄弟,被玄天宫折磨得瘦骨嶙峋、伤痕累累,在场众人无不泪眼朦胧,义愤填膺……
与此同时,一向恃才傲物,看不起这位“新坛主”的潘鹤年却彻底傻眼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危险,还有点天真的决策,竟然真的成功了!
夜色之中,一位眼放精光,身穿道袍,手握拂尘的中年道士走上前来,声如惊雷,朗声说道,
“孟坛主何在?玄天宫如约而来,还请速速出来说话!”
声音入耳,脑海里仿佛打起了一阵阵惊雷,令人头晕目眩,孟无恙心口一滞,暗暗惊呼,
“好深厚的修为!”
一旁的潘鹤年眉头紧锁,两眼炯炯,娓娓介绍道,
“邹志恒,道号玉溪子,道法通玄,修为高深,性如烈火,嫉恶如仇,人称‘怒目法师’,也是玄天宫掌门人的胞弟!”
听得这话,孟无恙手心一紧,讪讪一笑,嘀咕道,
“看来,这老小子是个硬茬呀!”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昂然向前,微微拱手,
“在下孟一飞,见过邹真人!”
望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邹志恒一愣,眉头微皱,嗤嗤笑道,
“想不到,堂堂成都分坛的一坛之主,竟然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看来,七星教真是日暮途穷了!”
这话一出,听雨轩的一众兄弟群情激愤,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孟无恙却笑了笑,沉吟着说,
“自古英雄出少年,古有霍去病,年不满弱冠,三千铁骑灭匈奴,拜将封侯震寰宇;后有孙仲谋,年少掌江东,赤壁烽火大败曹,雄踞一方成霸业……”
他顿了顿,微微拱手,冷然问道,
“有志不在年高,敢问邹真人,你如何知道,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日后会不会声名鹊起,甚至一飞冲天?”
这话一出,听雨轩的一众兄弟倍受鼓舞,齐声欢呼,邹志恒吃了一瘪,鼻孔里冷哼一声,撇嘴说道,
“是龙是蛇,假以时日,自有分晓!今夜前来,贫道是来看望吾侄的,没功夫跟你瞎胡闹,人呢?”
这时,邹克华、宁远,以及一齐被抓的两位玄天宫弟子也被押了上来,一见到他,邹克华泪如泉涌,失声痛哭,
“二叔,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望着自家侄儿面色煞白,气息奄奄,嘴唇干裂,邹志恒怒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道袍之中劲气鼓荡,冷然问道,
“你没事吧?”
邹克华连连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我没事,只是修为受制,忍饥挨饿了半个月,实在难过!”
听得这话,邹志恒拳头紧握,扫了一眼孟无恙,眼底掠过一股寒意,阴恻恻地说道,
“孟坛主,你要的人,玄天宫已经带来了,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孟无恙眯眼看了看一众“犯人”,微微稽首,问道,
“诸位哥哥,这就是受困天牢的全部弟兄了么?”
一位衣不蔽体,身材佝偻的老汉点点头,说道,
“上山之后,弟兄们或是被逼得自杀身亡,或是被折磨致死,苟活下来的,都在这里了!”
听得这话,听雨轩的一众兄弟无不痛心疾首,孟无恙长叹一声,摆手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放人吧!”
“万万不可!”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不语,面色深沉的潘鹤年一声呵斥,紧忙迎了上来,急声说道,
“玄天宫高手众多,如若他们暗地里设下埋伏,回头反扑,我们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微微拱手,沉声说道,
“启禀坛主,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听得这话,孟无恙脊背发冷,暗暗吃了一惊!
就在这时,玄天宫的一众道士之间,传来了一声掷地有声的话语,
“我来做你们的人质!”
这话一出,人人侧目,孟无恙眯眼一看,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只见陈立面无惧色,脚步娉婷,昂然走来,星眸炯炯,定定地望着他,沉声说道,
“我留下做质,你放大师兄回去,如此,总可以放心了吧?”
双方“话事人”交汇了眼神,最后,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在夜色的掩护下,邹志恒带着气虚体弱,精疲力尽的一干弟子,逶迤离开了龙岭镇!
……
历经玄天宫的百般折磨,天庭的重重“审问”,七星教的这些“硬骨头”都不曾吭声,然而今夜,天牢之下的劫后余生,老朋友的久别重逢:
一见面,他们终于抱头痛哭,泪如泉涌,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恨都发泄了出来……
骆山河,年近古稀,须发皆白,身为长安分坛的坛主,他也是一干七星教弟兄之中资历最老,见识最深的人,一身“金丹”修为,足以傲视一方!
然而此刻,他却对着乳臭未干,年纪轻轻的孟无恙拱手致意,朗声说道,
“孟兄弟有胆有识,洛某佩服,从今以后,长安分坛与希声楼同气连枝,任凭调遣!”
骆山河如此身份,尚且俯首称臣,旁人又岂能置身事外?
见状,贵阳分坛、太原分坛,以及一干七星教弟兄也纷纷俯首……
孟无恙诚惶诚恐,紧忙将他们搀扶起来,急声说道,
“无恙年少无知,德薄识浅,怎敢僭越,今后,还需诸位哥哥指点、教化!”
马跃两眼瞪大,义愤填膺,恨恨地说道,
“德高望重之人多了,天权尊者龙承惠不高吗?天玑尊者司徒骥不高吗?他们都是独孤教主的心腹臂膀,承蒙本教栽培,修为高深,势力庞大,可到了危急关头,却坐看我等深陷水火,不闻不问,真是狼心狗肺!”
他铁拳紧握,情绪激动,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少年,朗声说道,
“年轻怎么了?借用孟总刚才那句话,自古英雄出少年,救我等脱困的,不正是你这个少年吗?今后,马跃听凭调遣,无有不从!”
这话一出,群情激愤,纷纷附和……
孟无恙战战兢兢,苦声说道,
“无恙年纪轻轻,没什么本事,不敢发号施令,只愿与大家同舟共济!”
他看了看夜色之中,神色复杂的陈立,回头嘱咐道,
“如今,听雨轩的堂口已经暴露,尽管我们有人质在手,但不可再做逗留,我看,还是连夜离开,赶往成都为宜……”
眼看一众前辈、高手无不对孟无恙恭恭敬敬,无形之中,成都希声楼也声威大震,潘鹤年深深看了看这位看似玩世不恭,却又做出了惊人成绩的少年,稍稍迟疑之后,走上前来,拱手一揖,诚声说道,
“坛主远见卓识,确实不是潘某这等穷酸秀才可以比拟!”
孟无恙一愣,哑然失笑,连连摇头,
“哥哥说笑了,小弟只不过因缘际会,早早认识了邹家小儿,这才投机取巧,立了个功劳,若论文才武略,运筹帷幄,我可就一窍不通了!”
他拱手还礼,真挚地说道,
“今后的路还很长,无恙年少无知,还需多多仰仗哥哥呀!”
听得这话,潘鹤年两眼微红,拱手抱拳,哑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