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有一座仇池山，又称常羊山，传说中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皆诞生于此，而轩辕黄帝斩刑天恰巧也在此，真可谓神山。仇池山峰孤云茂，绝壁天涯，山顶又有温泉润气，瑰丽迷人。自古回来此地常有无名之祸，上山之人大多不知所踪，山下也偶有乡民无疾暴毙。是以仇池山恶名远扬，山下周围原本有数十村，宋亡时只余东面脚下的古神村尚有几十户人家，百余里之内再无别的村镇。祸兮福所倚，古神村因此据有万倾良田，其外山峦叠嶂，风水顺和，又无贪官恶霸，生活十分富足。

    古神村东首住着一户人家，户主叫霍不屈，妻子叫做柳媛。柳氏九岁时因父亲好赌家道败落，又不幸遇上灾荒，不得已随父母兄弟逃荒至甘肃雍城讨饭维生。一天要饭时被路过的商贾看中，三两银子买下了她。这商人拉柳媛上了马车让马夫把车赶到偏僻处，给了马夫几个钱要他去吃酒，便要对柳媛行淫。好在柳媛虽然害怕，但她机敏伶俐，情急之下撞中商人要害，将他撞得喊也喊不出来，趁机冲下了马车，双手拿起鞭子尽力抽在黑马身上，将黑马抽得撒蹄猛奔，自己却反向而逃，如此一来那富商必先去追马车就顾不上了她了。她不敢再回去找父母，尽往偏僻路上走，饿了就吃点野果嫩叶，天可怜见并未遇上豺狼猛兽，走了两天一夜，正要走头无路之时遇上了十二岁的霍不屈。

    霍不屈也是可怜人，九岁上父母在田间劳作时突然双双暴毙，留他一人独自耕田种地，靠着村邻相助这才活了下来。他救了柳媛之后二人相依为命。随着年长，一对苦命人情愫暗生日益浓烈，但苦于无人说媒主事不得结为夫妇。村里接生的燕大婶在村中威望最重，他热心良善出面做主，二人方得如愿成亲。此后夫妻和谐，相濡以沫，柳媛很快就有了身孕。

    怀胎十月，柳媛到了生产之期。这天晚间刚刚睡下，柳媛腹间便开始偶尔作痛，无法安睡，她不愿惊扰劳累一日的丈夫，强自默默隐忍。到了午夜腹痛加剧，柳媛在也忍受不住痛哼出声惊醒了霍不屈。他起身扶住妻子，关切的问道：“是不是要生了？你忍一忍，我去请燕婶。”

    柳媛疼的细汗满面，只微微点了点头。霍不屈心疼不已，扶好妻子垫上厚厚的软褥，跳下床从柜子里拿了点碎银子，披着小衣就出了门。

    此时天上淡星数点，村子罩罩在一片青蒙蒙的薄纱中，万籁俱寂。燕家住在村西，尚有一里多路。霍不屈绕过门前的一丛竹林，一路狂奔，隐约似乎听得远远得有成群马蹄声，他无心细想，很快到了燕家。燕婶也是幼年随父母逃难而来，跟母亲学的接生。她和古神村一老实汉子成亲后，生有七子，无一夭折，接生几十次也从来没有出过事，村里人无不敬重，把她家的屋子修的比别家要宽大得多。早半个月前霍不屈就已经拜请燕婶上席奉礼，燕婶心善没有收，但答应必定随叫随到。

    霍不屈直冲进篱笆院，哐哐敲门喊道：“燕婶！燕婶！小媛要生了，请你老人家辛苦辛苦！”

    燕婶在很快在里面应道：“来了!来了！”片刻便带了一个布包出来。

    霍不屈看燕婶衣妆都没整好，心中感激，手忙脚乱的作揖行礼，一边把手里的碎银子递上，又接过她手里的布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别慌！你媳妇养得好，又有大妈在，不用急。收着你的银子吧。”燕婶一边整理衣着，梳理头发，快步往外走，霍不屈跟在后面。

    “多谢燕婶。”霍不屈听大妈这么说，安心不少，手里依旧拿着银子往前递：“侄儿不会说话，燕婶你别嫌弃。”

    燕婶推开他手说道：“留着养你媳妇孩子吧，你家里又没个老人，眼前半年一年的可要发用。咦！是不是有马在跑？”

    霍不屈将银子收好，心中感激不已，说道：“好像是很多马。”

    燕婶突然慢了一下，旋即又加快脚步，心惊胆战的说道：“那天也是这时候，半亮不亮，好多军马冲进村子里乱砍乱杀！哪里都是血，哪里都是死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好狠呐！唉！这些畜生也不怕死了油煎火烧，作这样的绝户事！自那以后，我听到马蹄声阿！心就乱跳！”

    霍不屈即惊且怒，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吁……”一声马嘶打破了整个村子的宁静，燕婶吓了一踉跄：“我的天！我的腿可软了！”霍不屈背起燕婶，撒开腿往回跑，不多时便到了家中，耳听得柳媛正在呻吟。

    燕婶听到柳媛的痛吟声，倒来了精神，吩咐道：“大妹子你忍着些，放松别用力，攒足了力气听我话再发力！你赶紧的去烧水，把我包里的剪刀给泡上，孩子还没到时候！”燕婶手脚麻利的把柳媛略放平些，帮她擦了擦汗。家中柳媛向来处置得齐整干净，并无碍事之处。霍远星从柜子里翻出备好的白布包裹放在一旁，赶紧出房烧水。

    远处马蹄声越来越响，霍不屈在院子里烧着水，皱着眉头朝村子里察看，竹影婆娑什么也看不清，屋内柳媛呻吟不绝，燕婶平声静气的指教，霍不屈焦急不已，想起刚刚燕婶说到话，越想越不安，忍不住冲进屋里。

    燕婶责道：“你进来干什么？水烧好了？”。

    “村里有人来了，水在外面烧着，媛妹你听燕婶的，我去村里看看。”霍不屈道。

    “大哥……你去吧，我……不要紧。”柳媛小声说道。

    燕婶闻言一呆，说道：“你小心些，要是……要是……不对劲，可快些叫人跑。”

    “嗯！我去了。”霍不屈出了门一路疾跑，朦胧中看见十几名蒙古兵手握弯刀，背负弓箭，忙藏在一边观察。那群士卒正好停下，其中几名士兵停步抽刀进了两边院子，只听得一阵惊慌之声，听不清谁说了什么，不一会士卒便把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女老少们押了出来。

    这批兵士军容肃穆，行动迅捷，霍不屈看得心头直跳。士卒门再往前就只有他一家人，一刻也耽搁不得。他赶紧回头，远远的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响。霍不屈又喜又悲，冲进屋看了眼大妈手上裹好的婴儿，忍住了没去抱，沉声说道：“村里来了一伙兵头在抓人，你们赶紧走，往山上去。快！”他家所居之地别无他路可逃，只有进山。

    燕婶呆了一瞬，惊道：“可杀人放火了没？”

    霍远星道：“没见杀人放火。”翻箱倒柜把银子铜钱全拿了交在燕婶手里，拿了张布去伙房把剩的几张饼，几块腊肉包了背在身后。大妈一脸悲戚抱着孩子出来，柳媛不知所以然，疲累至极，什么也没问。燕婶想起一家人，往外冲去。

    霍不屈拦住她，说道：“燕婶，别去了。路上全是军头。”

    燕婶想要放声大哭，却又不敢，不停的掉泪。霍不屈不知如何劝解，抱起妻子就往山里走去。三人紧步急行，柳媛声音十分虚弱道：“燕妈妈，你先别担心……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你先把孩子给我喂喂奶吧，免得他哭个不停。”

    燕婶拭泪道：“唉！要是平常，生下来洗干净就该给你喂奶，可是这山路上，我怕你没力气抱不住掉下来可怎么得了！”

    霍不屈道：“孩子一直哭，会把兵头引来的。”

    燕婶惊叫道：“啊！”忙把孩子递给柳媛：“喏，给孩子喂奶吧！也不知我家几十口子怎么样了。”燕婶把婴儿给了柳媛。霍远星不敢告诉她自己去时，黑甲兵早已过了她家，闷声前行。柳媛虽然看似柔弱，但心志却极坚强，不然也不能逃到古神村。她在霍不屈胸前缓缓解了衣服给孩子喂奶，说道：“多谢燕妈妈。”

    燕婶忍不住又泣道：“我命苦，你们命也苦，我们苦也吃够了，这孩子怎么也该有些福分了，怎么还要遇上这样的事？”

    霍不屈沉默不语，心中悲愤之极。柳媛说道：“这孩子……这孩子……”忍不住落下泪来。

    山道多年无人走动，荆棘横生，燕婶在前，霍不屈抱着柳媛在后，三人行走缓慢。走不到几百步，突然几根箭射了下来，一箭正中霍不屈的背膀。霍不屈闷哼一声，手竟没有松，仍然稳稳的抱着妻子。他强忍剧痛把妻子放下来，隐在山道中以免妻子中箭，往下一看，孩子的哭声还是引来了几名官兵。

    柳媛急道：“大哥，你不要紧吧！燕婶你快蹲下来，大哥中箭了。”

    “我没事！”霍不屈满头大汗，靠在山道的土壁上，肩膀上渗出血来，暗道：“眼前这班恶兵不分青红皂白就射箭杀人，村里的乡亲们只怕性命不保。”想到这不禁又惊又怒。山下兵士已在大声吆喝呼唤援兵。

    柳媛擦了擦眼泪，这时哭也没什么用，她反而平静下来轻声道：“燕妈妈，你包里还有布吗，能帮大哥包一下吗？”

    “有....有.....”燕婶颤颤巍巍从布包里拿出剪脐带的剪刀费力剪断箭木，留出一断尾截，将布戳一个洞，穿过箭尾帮霍不屈包上。

    山下一个凶狠的声音响起：“山上的刁民听着，赶紧滚下来，不然乱箭射死！”说话间，又是几箭射在山道三人身旁。霍不屈怒目如火往山下看去，只见火把簇簇，十几骑兵勇散布山下。他刚想叫妻子和燕婶继续往山上走。山下那人又叫道：“给我放箭，烧死他们！”刹时间一阵一阵火箭从天而降，霍不屈连忙把妻子挡在身后，柳媛把孩子护在怀里，背朝山下，燕妈妈缩在路旁的凹坑里，把布包顶在头上，不住的叫菩萨保佑。

    顷刻间，霍不屈身前被射了好几箭，衣物起火，瞬间将他烧成火人，仍卡在山道之间护住妻子，不知为何他丝毫不觉疼痛，心中只一股怒意直欲毁天灭地。

    便在此时，迷雾忽浓，异变突起，不知哪里飞出一道又一道黄气注入霍不屈胸前。霍不屈随之身形渐渐变大，衣物裂开掉落，身上之箭喷射而出，双目精黄气喘如牛，顷刻间变成十几丈高。只听他一声爆吼，整座山为之一震，纵身一跃下山去！山下的士兵被他吼声所惊都呆住了，雾中迷茫不知所以，只得将箭射得更急。

    霍不屈天神般坠在兵众之间，将一名士卒踩得囫囵挤成一团陷入土中，哼也没哼一声便命归黄泉。接着口中嗷叫声不断，双手伸出逾丈之远，抓起一名最高大的士兵一扭，上下拧成两半，随手一扔飞了出去，鲜血脏器喷了旁边几名士卒一身，情状骇人之极。没等众兵卒反应过来，一手又抓住一人头颅噗的一声捏成血浆从指缝中流出，一手握拳将另一人砸得飞出不知多远。

    那站在外围发令的领头之人最先醒过神来，大喊：“撤！快撤！”疯狂抽马转身便逃。霍不屈举手投足之间又是几名士卒断首穿胸，尸身四处飞散。士卒门惊恐不已，拍马四散要跑，可山中荆棘丛生，转行迟缓，顷刻之间惨叫连连，又是几名士卒魂归天外。

    那头人回头一看，身后兵马一个接一个被杀，眼见就要被霍不屈屠戮殆尽，心中越发恐惧。

    另一边村里的士卒将村民聚在一起，一通乱射已将村民全都射死，刚验完尸浇了黑油点火焚烧，听见霍不屈怒吼声，一拨拨拍马赶来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