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神符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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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惨祸遗孤(2)

    霍不屈杀光山下士卒,一步数丈朝那头人追去。路上赶来的士卒只听得头人口中大叫“跑!快跑!”快马奔过。来人还不及问明所以,就见一尊巨人疾风般冲过来,都惊叫道:“天啊!妖怪!快跑啊!”连忙掉头逃跑。冲在最前面的士卒尚未及转身,霍不屈已奔至身后,一巴掌连人带马拍在远处山壁上。前方一卒听得身后吼声如雷,回头一看,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眼前一黑便再无所觉。

    霍不屈吼声如雷一路杀将过去,始终跟在头领身后。头领自知身后怪物奔行之速非快马所及,只有靠他人之命还可缓得一缓,东奔西逃不停向其他士卒靠去,但也不过是多耽了片刻就再也找不到一卒,身后霍不屈的怒吼声又已到身后。头领知道再也逃不过,瞬间手足俱软,失足从马上摔落,这一下更是吓得涕泗横流,慌忙磕头如捣蒜:“大神饶命!小人也是受命于上官!求大神饶命……”。霍不屈脑中天雷滚滚般哄鸣,神志一片混沌,只记得眼前之人正是罪魁祸首,哪听得见什么,双拳胡乱砸将下去,直砸得他骨肉与土混成一坑,再也看不出半点本来面目。

    霍不屈喘息如牛砸了半响,渐渐的一丝丝黄气从身上散出,身形也开始萎缩,神力随即消竭倒在地上。他神志渐复,瞪大双眼望着太阳,用最后一丝神明在心中祈祷:“皇天在上,小人愿永堕地狱,代受妻子之苦……”手一松,再无生气。

    旭日初升,古神村中浓烟滚滚,霞光照着满地尸血,虽在仲夏,满村只有冰凉之意。此时一个身形高大瘦削的老人突然出现在柳媛身旁。此人须发灰白,头上挽个马马虎虎的道髻,一身灰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神色十分高傲。老人搬开柳媛尸身放好,抱起那小婴儿。可那小婴儿身上虽然无伤,却也脸色发青成了死婴,再看燕婶也是如此。老人脸现怒容,放下婴儿,双手不停挥动,一道道神符化作金光飞入仇池山山体之中。仇池山刹时宛如金日,千万道黄光从山中射出如长枪一般向那老人闪电般投去。老人神色深重,袍袖挥舞将金光挡在身外,金光撞在他灰袍上无声无息,却激起一阵阵狂风,将数里方圆的草木连根拔起,吹出去不知多远。

    金光越射越急,老人须发横张,突然爆喝:“去!”一轮金环自他身内弹出,霎时间扫过群山,道道金光突然销声匿迹,只剩下遍地狼藉。

    那老人虽斗胜一场,却吐出一口鲜血,显然也受了伤,于是闭目运功自疗,直到天黑才起身将金光全都收了回来。明月之下,只见他祭出一张符飘在半空之中,一缕亡魂渐渐聚在符下,此魂正是柳媛。柳媛一脸呆滞看着地上的婴儿,想要去抱抱婴儿,却怎么也抱不起来,但双手仍是不停去捞那婴儿,一边不住喃喃道:“孩儿,我是妈妈...孩儿,我是妈妈....”

    那老人默默的看着,摇摇头挥手一道清光将她惊醒,说道:“你节哀吧。”

    柳媛灵魂一颤停住手,这才看见老人,跪下去不停的磕头,一边说道:“老神仙,求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老道点点头,抱起婴儿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起来吧,老夫自会尽力。”眼看前方天空,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村民连同燕婶、柳媛、霍不屈的尸身从各地都升上天飘至山下平坦处并成几列,地面随即翻覆把长长一列尸体都埋了起来形成一列大土包。接着行凶士卒的尸首也升了起来,残肢断臂不一而足,聚在空中突然燃起一团火焰照亮了古神村的夜空。

    老人看着空中的火焰冷哼一声,收了道符对柳媛说道:“跟我来吧。”身化虚影慢慢融入山体之中,柳媛对着土包跪拜三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随后跟了进去。进到山内不知多深,忽然出现一片极大的地窟。地窟宽逾百丈,长数里。地窟长远的一端是熔岩瀑布,熔浆泄在地上沿低凹处湾流向前。另一端是一面山壁,两边都是深涯,熔浆零落而下。老人抱着婴儿脚不沾地飘至山壁一端,挥手凌空一抹,那壁面石块片片脱落砸在地上咚咚大响,一具无头巨体露了出来。这巨体色如青铜,恰如先前霍不屈异变后一般高大,威势如虹,胸前起伏发出巨大的“砰砰”声震动地窟。

    柳媛虽已成亡魂,仍被此奇观惊得花容失色。老人看着这具巨体,脸色一沉,祭出一道神符,那符发出千百道光芒全都缠在巨体之上,巨体似受极大痛苦,不知从哪里发出惨嗷声,震得地窟穹顶巨石块块坠下。一块巨石正要砸在老人头顶,突然横飞穿过神符光芒砸在那巨体胸前,碎落一地。那巨体虽然丝毫无损,但原本精润虬结强壮欲炸的躯体变得暗淡枯黄,神符光芒趁机从他体中将霍不屈的亡魂从那巨体之中拉了出来。

    霍不屈神色呆滞,老人伸手一道清光注入他魂体中,立时清醒过来。看见柳媛,脸现喜色,正要说话,突见老人手中婴儿,连忙飘过去,见婴儿脸色黑青毫无生气,显然已死,瞬间魂心如同坠入冰窟,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着落。

    柳媛飘过去拉住他,泣道:“大哥,你先别急,这老神仙说也许能救,我们先听他吩咐。”

    霍不屈一听有救,虎目含泪,说道:“请老神仙救他!”不住的磕头。

    老人伸手虚抬,示意他起身,说道:“老朽复姓淳于,单名一个风字,也不是什么神仙。你们叫什么啊?”

    柳媛听他口气,似乎不喜神仙之说,屈身道:“禀告老大人,小妇人丈夫叫霍不屈,小妇人叫柳媛。我们这孩子...这孩子还没起名。”说到孩子,柳媛又不住心痛,霍不屈在一旁心中更是焦急如焚。

    “嗯。现下许多事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说这小婴儿已然魂飞魄散,大半被眼前这邪神所吞,幸好还在母魂之中还残余一些。”说着看了柳媛一眼,接着道:“如今之计是要先将刑天所吞魂灵一丝丝抽在母魂之中,好比十月怀胎,再让婴儿在母亲体内长起来。婴儿出生之时本就魂魄残缺,随年岁长大才渐渐完整。这刑天所吞婴儿魂灵虽然不能全回母体也不要紧,只要一大半魂灵能回母体,时日长久婴魂兴许也能完整,到时候我再将婴儿从你魂中引入肉身,如此就有机会救他小命。”

    霍柳夫妇虽然是乡间农民,不懂魂灵天道,但是淳于风这么一说,也明白了其中关键。柳媛问道:“敢问老大人,那我们夫妇能做些什么,需要多少时日?”

    淳于风眼如利剑盯着刑天躯体,说道:“这就是其中大难之处了。这无头巨体乃是上古邪神刑天,幸好你夫妻心志坚韧,他一时消融不得,所以能救出来。这小婴儿就好比稀粥,喝进去了,老朽只能施法让他一点点吐出来。这其中要多少时日,就要看这婴儿造化了。此外,还须有人和他争斗扰他心神,让他不得凝神化去婴儿魂魄。”停了停,接着道:“如此也能救下其他乡民。你在一旁却要清修安魂,保养婴儿,心神绝不能乱。此事不知何时才能到头,你二人可受得住?”

    霍柳夫妇叩首道:“我夫妻一定受得住。”

    淳于风拉起二人,柳媛道:“老大人菩萨心肠,为我们孩儿吃这么大的苦,我夫妇真不知怎么才能报答?”

    淳于风淡淡道:“不必了。老朽先教你丈夫怎么跟刑天斗,再教你静心修魂,你们用心记着吧。”

    霍柳夫妻感激不尽,说道:“但凭老大人吩咐,我们一定学好。”

    淳于风凝神注视刑天良久,才在婴儿身上贴了一张符,对霍柳夫妻细细教导起来。地窟中炽热如焚,刑天残躯时而莫名蛮吼震人心魂,本是极端苦难折磨之地尽是这一人二魂竭力挽救婴儿的温情。

    时光滔滔,千年一晃而过,清风明月依旧,人间早已物是人非。华夏大地从此皇朝不再,百姓终得衣食安生,万众同贵。

    且说茫茫东海上有一座极广大的仙岛,名字叫做出云岛,岛上大小山峰不知凡几,方圆不见边际。岛中央最高的一座山巍峨宏壮如同一座昂首天外的巨塔,半山以上白茫茫一片接天连云,便是出云山。出云岛虽广袤无垠,但始终隐在海天相交处云彩霞光之中,不为人所见。

    这天正是立春,万物始发。出云山白云间,一瘦高老人抱着一个活泼乱动的婴儿,脚踏一张巨符向山顶飞去,这人正是淳于风。出云山自有禁忌,山上不能施术,他神通广大,也只能御符飞行。那婴儿正是霍刘夫妇魂飞魄散的孩子,淳于风言道看似渺茫,实则辉煌,给他起名远星。霍远星一出生即沉眠,肉身受淳于风神力洗炼千年十分强韧,虽是婴儿,但肤色粗粝,发如钢针,倒像是久历风霜的小小壮汉。

    霍远星睁着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双小手胡乱去抓身边云彩,口中咿咿呀呀,虽然非同常人幼儿粉嫩,依然十分可爱。淳于风不知活了几千年,向来外冷内热,但这婴儿倾注了他千年心血,忍不住调笑道:“哟!小娃娃生下来就飞天拨云,以后还了得!以后跟我老头子好好学本事,定叫天下大吃一惊!”神情与寻常老人逗弄孙儿并无二致。霍远星“呀呀”回应,淳于风道:“好!好!乖宝宝有志气!我就收了你做徒弟吧。咱们先去山顶见见此山之主,你一定喜欢!”

    霍远星又是“呀呀呀!”不知道说了什么,淳于风自顾自接着说道:“师父要请她照看你。师父还得守着刑天这头邪神,不然人间可就遭殃了。将来等你比师父还厉害了,就想办法去斩了刑天,知道吧?”霍远星双手挥舞,“啊啊啊”大声叫喊,就像听懂了一样。

    穿过层层絮云,终于到了出云山顶。这山顶竟是一片广袤平原,中央一株擎天梧桐巨树远望如山,树叶色作浅红隐显霞采,即不遮光,更无阴影,高不知顶,冠盖不知多少方圆。树干被一圈几百座数千丈高石山围绕,各山上瀑布流洒不知水从何来,又有青丛簇簇鲜花点缀,飞禽浮云环绕。瀑布之水沿着山脚淌成一道浅河流入不远处的一个大湖泊。湖泊中水色如玉,各类奇鱼水物,难以尽述。

    淳于风拍拍霍远星,温声道:“乖宝儿,咱们到啦。”向那巨树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