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铮教着初三的英语，负责完善团员档案，维修破损的桌凳门窗，组织教师和学生把老校区的门窗重新漆一遍，清理学校垃圾等。

    按学校的安排，初三学生只参与打扫卫生，不参与其他杂务，最大限度的保证上课。

    华铮第一节到三1班课时，有八位学生打扫卫生迟到了半节课。这倒也正常，已经比前几个星期好多了。前几个星期初三分到的任务虽少，但也得全班动员打扫半天，也耽误了不少课。

    华铮第二节去三2班上课时，却发现班上只有十几位学生。一问才知道，女生大多被教师抽去帮着写材料去了，男生大多被安排干活去了。

    华铮十分生气，学校明明说过不要动初三学生，怎么又给抽走了，这课还怎么上？他让学生去找同学找回来上课。

    一会儿跑上来几个，但更多的学生叫不回来。

    学生和华铮一起去找，在图书馆找到几个学生，连主任在指挥她们整理图书。华铮说，先放放，先上课，下课再来整理。

    连主任说，不行，那根本整理不过来，会耽误事。

    华铮说，可以抽初一初二的学生整理。

    连主任说，那你去找呀，你要能找来你就换。

    华铮说，我这节有课，下课后给你找。

    连主任说，那不行。找来学生换了再走。

    华铮生气了说，到底上课重要还是整理图书重要？

    连主任看到他说，你给我急什么眼？你有能耐去问宋校长去，我只负责整理。

    华铮说，上次开会，是不是您亲自说过，尽量不要动用初三学生，保证初三上课？

    怎么？你要给我掰扯掰扯呀？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上次只说的是打扫卫生，这次是整理图书，能一样吗？

    华铮说，你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没等华铮说完，连主任哗地把桌子上一摞推翻在地，说，你这是质问我吗？这工作没法干了，你行你来干吧。

    扭头黑着脸气呼呼地走了。

    几个学生诚惶诚恐地看着华铮，华铮也生气了，说，走，上课去，有了事我负责。

    又到老校看到他的学生在刷油漆，他压着火气问，谁叫你们过来的？

    冯老师说，华铮啊，是我呀。

    一位老教师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一手提着一个小油漆桶，一手拿着毛刷，身上的衣服上沾着斑斑点点的油漆。冯老师是华铮的语文老师，现在也教着三1，三2班语文。华铮一看，赶忙说，冯老师，你怎么也来油漆了，不是……

    华铮啊，我也不想来呀。冯老师说，可这刷油漆是个技术活儿，我怕他们刷不好呀。

    原来，华铮负责这项油漆工作，他把工作分给了几位老师，几位老师又各自带了几位学生。但初一初二的学生小，不会干，把漆涂得抹胡子画脸，地上墙上上窗台上门角上滴甩涂抺得到处都是。几位老师没奈何，屁股后面还赶着一堆工作要做，也就顾不上那么多，萝卜快了不洗泥，只想着快些刷完要紧。

    冯老师原本不负责这项工作，看不过，就过来帮忙。但他毕竟年长了，胳膊腿不利索了，上上下下不便利，三2班学生看到了，跑过来帮忙。

    孩子们，快跟王老师去上课吧，别耽误了学习。冯老师说。

    华铮在校园前前后后跑了一圈，总算把他的学生招集得差不多了，紧赶慢赶地讲了一节课，课间又拖延了十几分钟。他刚下课，宋明在教室口等他说，宋校长叫你过去。华铮说，怎么了？是不是连主任的事？

    嗯，连主任在宋校长那里哭鼻子呢。你惹她干嘛？宋明说，你说话收着点，好男不和女斗。

    这女人。

    华铮到了青梅苑的办公室。连主任已经走了。

    宋校长说，华铮啊，我知道你的脾气，不过，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咱这学校的老师都是一处就是半辈子的老相识，谁都知根知底，多说了两句少说了两句谁也不计较。现在呢，新人多了，互不了解，还需要互相磨合磨合。特别对于新来的领导，咱得多尊敬多担待是不？不能动不动犟在那儿让领导下不来台。

    宋校长，这次是我态度不好。华铮说，但话又说回来，不许动初三学生，这可是连主任开会时亲自说的。

    你看你，还是这么倔。宋校长说，你坚持上课也没错，但咱做事要有大局意识嘛是不是？现在难免耽误一些，但这事过了咱可以抽时间补回来了嘛。但要在这个关键时候出了差错，那可就丢人丢大了，后果很严重，恐怕连我这个校长也承担不起呀。

    我做的事我承担，您直说吧，现在要我怎么办？华铮知道胳膊别不过大腿。宋校长说这么多，无非想让他低头认错。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心思听他在这儿扯。

    对于这件事，由我给你兜着，就不公开处理了。宋校长看着华铮说，我看这样，你就给她道个歉，给连主任一个台阶下。我再给你打打帮，这事就算了。咱也吃堑长一智，以后做事更加冷静稳重一点，树立大局观念，尊重领导，团结同事，减少不必要的矛盾。遇到困难，你也可找我，咱们共同商量，好吧？

    我向她道歉可以，我不该当着学生的面与领导顶撞，但有一点也得说清楚，以后不许再动用初三的学生上课干杂活儿。华铮说。

    你这是给我谈条件吗？宋校长责问说，那初三是你华铮一个人的初三？

    华铮低头不语。

    好了。你的心情我理解，咱都是为了学校考虑。宋校长说，你这是跟我这样说话，咱都是乡里乡亲门前左右的不去计较。你要换个领导可不能这样说话，什么是你不许，你是谁，你不许什么？你能用这样的字眼指派祈使领导吗？

    你可以用商量或请求的语气说，我有一个请求，请领导考虑。对吧？

    好吧，请您原谅，我也是个直性子。就算我的一个请求吧。华铮说。

    好。哈哈哈，这就很好嘛。哈哈哈，我批准了。宋校长笑着打着呵呵说，下次开会，我亲自再重申一下。迎检很重要，初三课堂也不能放松。

    华铮在冯老师的陪同下，找连主任道歉，连主任一看冯老师来了赶忙起身让座，冯老师推辞不坐，三个人就都站着。冯老师当着连主任又软棰硬敲地的批评了华铮一通，算是给连主任道了歉。

    连主任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好再计较，说，算了，谁没有说气话的时候，况且这一段大家都忙得够戗，难免心烦气躁，我也偶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还年轻，工作经验不足，又初来乍到的，对各位教师不甚了解，还请各位多多担待，也请冯老师多多指教。

    连主任接受了华铮的道歉，但她仍不愿再管图书馆的事。其实她本来就不是想真的建个图书馆，她只是想以建图书馆为名徐图进住小院。她不想与教师混在一起，这倒不是她真的多么清高孤傲，而是因为，她清楚，对于她这样一位没有背景不会拉关系跑门路的女教师来说，刘主任为什么那么青睐自己。在中心校的半年时间，她曾多次被置于危险的边缘，所以她才再请求调离中心校，来到宋庄中学。但她并不能确定，她是否能因此逃出魔掌。这里不是中心校那个只有几个人的小院落，她担心和教师们住在一起人多眼杂，刘主任和她的事很难避人耳目，所以她才想住进无香苑。

    但这宋校长，却趁势把整理图书的事压在她头上，那个王风孝，只硬生生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一个刘主任，一个宋校长，一个王凤孝，三个男人已经够她烦的，今天又来了一个王华铮。

    她仿佛已经看到宋青山正把他的二郎腿搭在那张豪华的紫红色书桌的边沿上，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她得意地笑着，那烟圈翻卷着向她滚过，越滚越大，把她从头到脚套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