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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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华铮蝶变

    近几年来,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应用越来越普遍,更多的老百姓从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来,体力劳动的强度和劳动的时间都大为减少,人们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

    以前,宋明家收割完麦子后,宋明的爷爷就赶着牛拉着石磙子一圈一圈叽叽咕咕的兜圈碾场,碾场后再一木锨一木锨的趁风扬场,碾扬一场大约能碾出四五百斤麦粒。

    碾场之前,必须把麦子铺摊到场中晒干晒焦。如果遇到阴雨天,就得赶紧把摊在肠中的麦子重新垛起来,用塑料布蒙住,等场晒干了,再把麦子摊开晒。

    只要下一场雨,好几天都不能晒麦子碾场。

    碾场了之后是扬场,扬场必须有风,所以还必须等到有风的日子才能扬场。

    到了六七月,人们对天气的态度就很纠结。麦子收割后,地里点播了新的禾苗,气温又高,这些禾苗的生长需要大量雨水,否则就可能被大太阳晒死旱死,所以人们盼着老天能多下雨。

    但收麦子碾场扬场,最怕的就是下雨。有时候阴雨个四五天,麦子就可能捂霉了,有的长出麦芽儿来,所以人们又盼着老天多给大太阳,不要下雨。

    宋明也是这样。他看着铺在场中的麦子时,他就盼着太阳能够更火烈些,最好能像烤箱那样,一上午就把他的麦子全部晒干晒焦。但他在地里干活时,被太阳炙烤的成烤肉串,却又忍不住咒骂起太阳来。

    碾场扬场需要晴朗多风的天气,但是只要下一场雨就要耽误好几天。所以他们打场所需要的时间,快的二十来天,慢的一个多月。有一年雨水多,快到了中秋节了,宋明家还有一垛麦子没有打完。

    但现在使用脱粒机,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完成颗粒归仓的任务,时间比以往缩短了差不多10倍。

    以前一到农闲时期,很多农家就开始忙着积肥,趁着草长的正茂盛推着独轮车割草积肥。家家户户门前的空地上,大路边,都堆着一堆堆小山包似的粪堆,人们经常要比一比看谁家积的肥多,谁家的粪堆堆的大了,也难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在贫困为底色的乡村,地邻的田埂向你家多滚了一个土坷拉,邻家的墙头比你家高了一砖,谁家房沿的滴水多伸了两个指头长,地头栽的树隔着大路荫着了别人的田地,弟兄们谁多管少管了父母一顿饭,过年磕头开包时和哪个老三老四的孙子孙女儿多抓了半把爆米花,都能引发一场内耗,轻则斗嘴吵架,重者骂街撕扯,有的半辈子念叨的别人哪一次针头线脑的偏心事儿。

    谁家的粪堆堆的大了,他也往往能够得到三种结果,一是被羡慕夸赞,二是被嫉妒诋毁,三是被偷被烧。

    生活在城市里面的人,也许根本无法想象有人会在寒气彻骨冬夜里到街里鬼鬼祟祟去偷草偷粪。但如果你经常能看到有几个人背着篓子手拿叉子和铲子,在乡村马路边上为了争抢一溜新鲜的冒着热气儿的驴粪蛋而互相恶毒的咒骂时,你就会觉得发生偷粪的事其实也就合情合理了。

    现在,随着化肥的普遍应用,加上村里的环境治理,农闲时期再去割草积肥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些都使得人们农忙的时间大为缩短,有了大量的空余时间。因此,这几年,晚上背着洛阳铲出游的人越来越多了。有的人家几乎是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男的打眼探测,女的照明。男的下雷管,女的清土。男的下坑,女的在地面打下手。

    人们碰了面儿,也会互相打招呼,问对方打了几窝兔子,几只兔子,大兔子还是小兔子。

    在他们看来,这跟农闲时背着猎枪出去打兔子打野鸡是一样的,就是一场出猎,甚至是一场惊险刺激的娱乐活动。寻着了物件他们自然欢天喜地,即便空手而归他们也是高高兴兴。这个活动丰富了生活,锻炼了身体,增进了夫妻感情,增强了家庭的凝聚力。而且一不小心,就可能一夜暴富,创造财富神话,改变整个家庭的命运。

    于是,这种活动在他们这里渐成风气。

    不时有的人打到了成窝的兔子,大兔子,也毫不隐瞒。宋明的邻居有次打到了大兔子,立马买了两辆五羊摩托车,把家里的房子全部翻盖一新,又演了三场电影。

    宋庄前街有户人家打了一窝兔子,他的母亲喜欢看戏。他就请了当地最有名的剧团,在村里连唱了一个星期的戏。

    当然这样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他们大都是以家族为单位,有的小村庄以村为单位,对内公开分享,对外保密严防。

    在这个以血缘为纽带建立起来的乡村中,对这些事情的保密性组织性,超过世界上大部分所谓的正规团队。

    上面也曾组织过针对他们的专项行动,但是收效甚微。因为都是在本乡本土,一旦有点儿风吹草动,大家立即偃旗息鼓销声匿迹。而且他们大多数是深夜里的野外活动,特别是到了玉米长高的季节,一个人往玉米地里一钻,就像鱼入大海。就镇里的那点儿人手,对他们根本就无能为力。

    深更半夜到野地里寻找这些打兔子人,去的人少了不济事,去的人多了太显眼,更多的时候,他们开着车一出机关大门,人们就都已经互相通风报信了。

    每次专项活动都只不过抓了几个太粗心大意压根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倒霉蛋和软肺子,却又很难取证,多数批评教育一通放了。

    有的被拿着了物证,一般是赶紧找人通融通融,破财消灾。一来二往,不少人与他们都成了熟人甚至朋友。如果老鼠能让猫有鱼吃,猫和鼠是完全可以成为和衷共济志同道合患难与共并肩作战的生死弟兄。

    到后来,镇里的主要干布,基本上谁家都有几件古王元。戶斤长青人头上那只不起眼的骨质簪子,耳朵上的小玉坠,没几个人知道那是名贵的古物。

    有时候他们卖出去的物件翻了车,被拉秧扯根顺藤摸瓜的追查过来,他们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提前得到信息,躲藏一阵避避风头,真正因此被抓捕的人寥寥无几。

    华铮也是被在外面翻了车的人顺藤摸瓜追查到了,他也提前得到了线报,对方索要几千元的辛苦费给他摆平。

    但华铮嫌他们要的多,他从中根本没有赚到那么多钱,他自认为也不至于有那么大罪,而且他自以为被抓住的概率也很小,双方没有谈妥。

    却不料上面这次汲取了以往经验教训,异地办an,没有通过本地机关,直接派人华铮抓走了。

    当然,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由本地机关来操作,华铮大概率不会被抓,即便被抓了,他们也有足够的回旋空间,也不会有太大的事,至少不会到坐宀牛的程度。

    但这次华铮的案件全部由异地机关负责侦查审讯宣判执行,他们原来在本土打造的这套关系根本使不上劲儿。

    尽管宋青山他们也积极集资为华铮的事奔走,但最终华铮还是被关了三年。

    王敬琛校长又出资出力动用关系,勉强保住了华铮的职位指标,没有被开除。

    这三年时间,华铮在里面刻苦攻读,他委托宋明给他买的书,都比宋明上师院时还要多得多。

    华铮说,以前它就是一只毛毛虫,这三年它就是一只蛹。他相信,那只蛹不吃也不动,是因为他没有心思去寻食,没有时间去活动。

    他不想再做一只只能爬在幽暗的枯草中和蝼蚁为伴的毛毛虫,他想做一只在灿烂的阳光中在绚烂的花丛中翩翩翻飞的美丽的蝴蝶。

    他在那个天造地设的壳子中,昼夜不停废寝忘食争分夺秒的改造的自己,改造着自己的一肌一肤一脉一骨,改造着自己的思想,改造着自己的灵魂,他要在这三年时间里完成自己的蝶变。

    由于他们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知道华铮事情的人,仅限于极少数的几个人。连方晴也是半信半疑的认为,华铮出国打工去了。

    方晴只是奇怪,华铮每隔一段时间给宋明邮过来的信中,常常和宋明大谈哲学文学经济市场时事,而以前,华铮很少去读这些书。

    方晴有次看着华铮写给宋明的一封信,里面谈及的一些内容连她这个博览群书的人都觉得有些深奥。

    方晴不禁皱起眉头说,我怎么感觉华铮好像不是去打工了,而是去游学了呢?

    宋明经常替华铮给华铮的父母写信,亲手交给宋老三,让宋老三在大队的大喇叭上和其他信混在一起广播:

    ……

    王永琰同志,王永琰同志,你的宝贝宝贝圪塔王华铮又给你写信了,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天天真够啰嗦腻歪的,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