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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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华铮被抓

    宋春堂一家在孩子出事后不久,就全家离开了宋庄村,把刚上小学的女儿宋文丽也带走了。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十几年后,宋明在宋庄又见到他们时,他们身边又多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宋春堂又精气十足的准备把他家的老宅子翻盖一下。

    出事后,宋庄中学组织了本地教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家访,家访的主题就是暑期安全。

    从此以后,暑期安全莫名其妙就成了他们一项常规工作。事实上,他们所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

    通过这次家访,宋明发现,留守学生越来越多了,一半以上的孩子暑期在家都没有父母看管,也有个别孩子暑期随打工父母去了。

    苏菲也趁此机会,大肆做了一波宣传,又有一些孩子报名参加了她的辅导班。

    这次带着孩子报名参加辅导班一些家长,并不真心是冲着辅导班宣传的成绩去的,而且掏钱让人看管,买个放心。

    特别是由爷爷奶奶看管的孩子,只担心看管不严,孩子们又去四处撒野,出个三长两短回来,不好和孩子的爹娘交代,所以都狠着心,有的甚至卖了粮食,把孩子交到了辅导班,恨不得让辅导班一天24个小时替他们看管。

    方晴来信,催促宋明趁着暑期不忙抓紧时间备考他的秋季本科自考,但字里行间更多的是在责怨宋明不去看她。

    她在信中说,宋明,你平日里忙放了假忙,白天忙夜里忙,你比耳关合国的禾必书长都忙。是不是你哪天不忙了,就天塌了地陷了,地球跟着不转了?

    她在信中列举了宋明一年来的十宗罪:

    如一年来没有陪方晴两个人单独安安稳稳地吃过一顿饭,一年来没有和方晴一块儿看过同一本小说,一年来只陪方晴逛过两次街,一年来只陪方晴看过一场电影,一年来给她说的悄悄话不超10万字平均每天不到300字……

    宋明说不全方晴穿的裙子的颜色和样式,更说不清方晴精心挑选的那几件内衣的颜色,说不上方晴给他买了几条裤子,更别说什么样的裤子了……这些都被方晴给他扣上了罪名的帽子。

    最后一宗罪是,宋明已经连续有7天,给方晴发的信息中,没有说我想你三个字了。

    方晴给了宋明两个选择,一是马上去见她,二是写一封十页的信,亲自去送交给她。

    宋明只得趁着在韩庄值班的闲暇时间,给方晴拼凑了十页的信,准备第二天去送给她。

    第二天宋明在韩庄交了班回到宋庄,宋青山就告诉了他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华铮被抓了。

    宋青山告诉宋明,华铮是昨天夜里,在宋庄家里被外省的静察带走的。

    袁新林老师说,他昨天夜里看到宋庄村头停着几辆警车,他以为是来宋庄督查值班的。

    华铮的邻居说,他半夜里出来解手,看到华铮家的房子上站着两个人,他刚想喊,就被身后一个人捂住了嘴。那些人说他们正在执行公务,示意他不要做声。

    那邻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进到他的院子里的。

    华铮是夜里两点钟才回家的,他一回到家就被严阵以待的人们逮了个正着,直接押上敬言车走了。

    抓走华铮的不是本省的静宀祭,而是外省的静C,他们也没有提前告知本地的相关机关,县里和镇里相关机关也是第二天才得到消息的。他们即便想有所作为也来不及了,因为人已经被抓走了。

    上级通知了华铮所在的单位宋庄中学,宋青山告知了宋明和袁新林。现在知道这件事儿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宋青山要求他们严守消息,不许告诉任何人。

    因为是这件事半夜里悄悄发生的,就连华铮的邻居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更不知道。

    负责开车的江文龙主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宋青山只告诉他,他们要去外省办公事,江主任开了4个小时的车程,把他们送到了外省的那个城市。他们就找了一个宾馆让江主任下榻休息,宋青山袁新林和宋明一块儿去了。

    他们在那里打通关节,第二天晚上见着了华铮,宋明给华铮买了一只烧鸡、几盒香烟和一些日用品。

    华铮不是正式教师,本来工资就不高,又因为近几年经常欠心,以至华铮入不敷出,今年他们家地里的收入也很少,前一段时间下雨,他家的院墙泡翻了,老瓦房年久失修也漏雨了。华铮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但他家别说没有翻盖新房的钱,现在连维修老瓦房房顶的钱都有些紧张。

    他们这里沿北河两岸,有不少古代墓葬。

    东北有由著名的铜雀台遗址。南望临黄河,北倚漳水,虎视中原,一派王霸之气。

    传说曹操雄才大略剿灭袁氏,夜宿此地,见一道金光飞起,掘得铜雀一只。

    荀攸言告,昔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兆也。

    曹操大喜,建铜雀台于漳水之上,以彰其功。

    宋明想那铜雀台初成之时,必是楼宇连阙飞阁重檐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建成之日,曹操在此大宴群臣。武将比武,文官作文,觥筹交错,对酒高歌,鼓乐喧天,歌舞拂地,何其盛也。

    但如今,昔日盛景不过一片残垣颓壁,蓑草斜阳。

    西北有高陵。

    往事千年,魏武挥鞭,挟王令侯,一代枭雄。死后薄葬简从,至今狐丘鼠穴,所用挌虎之戟刀短矛,也已残锈缺碎。

    南有甲骨铜鼎之古墟,北有破釜沉舟之水岸。

    人们在这里开沟挖掘,修房建屋,翻土耕地,经常能够捡到一些古时的陶罐玉器等物件。

    宋明小时候就听人说,他们邻村有个人牵着驴打了个滚儿就捡到了一件古玉簪子。

    镇里有个人爱收藏这些物件,摆满了六间屋子,开了一个民间博物馆。

    这里村庄里有的人,一到农闲时节,特别是玉米长高的季节,就昼伏夜出,胸前盘圈着大绳,肩上扛着洛阳铲,头上戴着矿灯帽,腰里挎着水壶,背上背着罗盘,一手操着工兵铲,一手操着洋镐,三三两两,走进茫茫夜色。

    在深夜的野地里,偶尔会传来沉闷的土炮声,这是他们在用雷管或自制的炸药包炸墓壁。

    这里的人们不时会发现自己的玉米地里不知何时被挖出个大坑。

    宋明有次夜里在地里浇玉米地,本来一个围畦四垄玉米,最多一个半小时就该流到地头,但宋明在地头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见水流过来,他只得钻进茂盛的玉米地里寻找水头。他走到地中间才发现,地里塌陷了一个大坑,水全部流到大坑里了。原来他们炸开了这个墓穴之后,又把一些暄土蒙了上去,被水一浸泡,塌陷下去。

    从宋明记事起他们的村庄里就经常来一些神秘的走街串巷的收宝人,人们称他们为跑地皮的。

    他们一般都是戴着宽沿的大礼帽,穿着中式的布衣布鞋,操着南方口音拖着公鸭嗓喊着,铜~子儿哩~收~,金~坠子哩~收~……每句话都是第一个字儿最后一个字叫得最亮,拖的音最长,中间两三个字的发音,像是两三个面片被捏成了一个面片,三个音急促一滑,连成了一个音叫了出来。每句话的音高像攀登一座前坡较缓后坡较陡的小山丘,第一个字是从前坡上山,调子上场,声音越来越大,中间两三字音合成一个小山包一滑而过,最后一个字音是调头栽头下降,滑下后山坡。

    他们十分礼貌和善,除了喊号子时声音大些,真正和人交谈时,声音都很小,话也不多。像两个什么特殊工作的在接头,那声音往往只够两个人听得见,离他们稍远一点儿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宋明觉得,他们不是在用嘴说话,而是在用眼睛说话。他们那双眼睛会在眼睑、眉毛以及面部表情的配合下,放出不同颜色的光,发出不同的声音来,宋明毫不怀疑,他们的眼睛甚至能弹奏出一曲钢琴曲来。

    宋明见过一个跑地皮的,看着那母亲怀里抱着的一个婴儿,他一句话没说,单单靠着眉毛和眼睛的舞蹈,就把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娃逗得大笑不停,忽又惊奇的瞪大眼睛,忽又惊恐的哇哇大哭……

    王相红那迷幻眼术,跟这些人精湛绝妙的眼功比较起来,就有点儿小巫见大巫了。

    尤其是他们用眼睛看物件时,仿佛不是在看,而是要射出一支一支闪着光的利箭来,宋明甚至怀疑他们的眼睛能放射出阿尔法伽马射线来,把那物件里里外外旮缝眼透视个清清楚楚。

    一旦看准了,他们就用身子遮挡着和主人比手指,然后眉毛一扬一收,眼睛一眯一睁,将那物件小心的收入包中,付了款,像捉到老鼠的猫一样,迅速转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街头巷尾。

    一笔生意从前到后,常常也就一支半支烟的功夫。

    他们从不多说话,更不会在讨价还价上磨嘴皮子,最多比划两三下,成就成,不成站起身来,抱拳谢礼,果断绝决地转身就走。有时主人赶忙把他们叫回来,成交。有时候主人叫他们都不会回头。待他们再来时,直接会把价格一步降到位,逼得主人只怕他们又耍了牛脾气走了,只得忍痛割爱。

    偶尔他们捡漏不成,反而打了眼吃了亏,也不用担心他们找后账,他们大多输得起赢得起,愿赌服输。对于一些秘密的交易,他们一般情况下,也绝不会轻易透露卖家的信息。

    他们绝对不会一天里在一个村里面连做两笔生意,只要做成一笔生意,不管大小,他们都会迅速的离开。

    当然,家中真正有大物件的人,也不会请他们到家中交易,一般都是远远地尾随他们到村外某个偏僻的地点交谈。

    所以,在少年宋明眼中,他们是一群礼貌谦逊,精明干练,机警敏锐,讲仗义,守规矩,又充满神秘感的人,像猫,是头戴大礼帽盖着半边脸,穿着青灰色中式布衣和圆口尖头布鞋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