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西岭风尘仆仆，一路上大车、客船轮换，赶到交趾的安州之时，正好是一日的清晨大早。算起来，从离开渝州之日起，已过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万煞门所在的大泽山，离安州三百余里，已是不远。

    客船还未靠岸，船内的旅客已纷纷站起，各自收拾好大小包袱。有心急的年轻人，未等客船停稳，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便大步从船头跳到岸上，惹来船家伙计一阵责怪。

    张西岭却是留到最后。最后一个老农挑着一副担子站起，看模样长得倒是有些象客栈的李伯，只是年龄还要大上一些。老农的担子里面满是一些萝卜青菜，想来是周边农村过来卖菜的，怕有百来斤重。等老农将担子压着肩膀走出船舱之后，张西岭才慢悠悠跟在后面起身踱出。

    到了岸上，却见码头气氛极是诡异，有七八个搬运苦力在点头哈腰为各个上岸的客人殷勤搬运货物，只是因人手不足的缘故，有大堆货物在码头垒了老高。而隔了老远，却另有二十几个苦力抱着手肘站在一旁，看起来全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便是有些相熟的货主拼命向他们招手，也站着兀自不动。

    对码头上的这些事情，张西岭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反正不管他的事情，就当视而不见。正待抬脚前行，一个苦力上前看了他一眼，见他打扮普通，又看他手上空无一物，直接转身朝旁边方才那位老农弯了弯腰，笑着道：“这位老丈，把担子给我吧，我来给你担着。”

    老农吓了一跳，赶忙道：“我自己会挑，就不劳驾您了。”农村一个卖菜的大爷，本小利薄，平日哪有奢侈到雇佣苦力做挑夫的？这么一挑，今日的利润可都要归挑夫了。以往过来，早先的那些苦力老者全都相熟，就算帮忙一下，也从不收钱的，只是今日这人却陌生的很，老农

    这个苦力听了，脸色顿时一沉：“什么自己会挑？从今日起，这个码头就是我们兄弟说了算，所有人过来，只要身边有货，都要经我们的手。要是人人都象你这样，我们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去？”

    老农苦着脸道：“这位兄弟，我从乡下过来，就挑着这点菜去卖，想来也卖不出多少钱，怕是不够交你的劳力费...”

    苦力两眼一瞪，一把抢过担子，复又将老人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少给我啰嗦！以后给我记得，只要从这码头上来，所有东西都要交给我们搬运，我可不管你赚多赚少的。”

    说完之后，单手将担子往上一提，百来斤重的担子，就轻轻松松的被放到肩膀上。正待抬脚开步之际，却不料另一边的肩膀上陡然被人搭了一只手上来，看似并未用力，这苦力却已被压在原地，迈不开腿。

    苦力转首一看，正是旁边这个打扮普通的年轻人将他拉住。苦力压住怒气，放下担子问道：“这位爷有事？”

    张西岭笑道：“这担子人家雇不起你，何必强求？”

    苦力冷笑道：“你是何人？这码头我们定了规则，就要守着。”

    张西岭摇头道：“规则可不能乱定。若确实需要，搬了也就搬了，无非是价钱多少的问题。人家一个卖菜的跑一趟不容易，就算卖出，赚的钱够不够给你也是未知数。既然如此，又何苦为难他呢？”随即朝老农招手道：“这位老丈，你还是过来自己挑吧。”

    旁边的老农尚自畏畏缩缩，苦力听了已是大怒，高声道：“你想和我对着干不成？”话未说完，便已动手，一拳便朝张西岭的面门直直的轰了过来。随即听到扑通一声，这苦力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直接腾空而起，一头栽进了大河之中。

    方才苦力高声怒喝之时，码头上听得动静的众人，已纷纷侧目。便是远处的那些原有干活的苦力，也将目光转过来，更别说方才那个苦力的同伴，更是停了身形，诧异转身观看。

    见到那苦力一拳轰出，各自讥笑，暗自心想对面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被打一顿也是活该，原本他们就要一个人来杀鸡儆猴以做立威之用，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当他们心中在想，对面这小子是脸上开花还是会掉几枚牙齿的时候，眼前一花，却见对面这小子还好端端的随意站着，自己同伴却不见了踪影，随即落水声音响起，各自赶到河边一看，只见河面上一阵水花扑腾，显然落水的这个苦力是一个旱鸭子，只一会功夫，肚腹之中已喝了好几口水，兀自在拼命挣扎。

    码头上顿时一片慌乱，苦力的几个同伴纷纷叫喊：“救人救人！”更有机灵的同伴跃上旁边的客船，抢了撑船用的长竹杆往那落水的苦力递去：“快抓住竹竿！”

    慌忙之中，落水的苦力好不容易抱住竹竿大口喘气，总算惊魂稍定。边上一个船夫看他浮在水面，大喊道：“岸边水浅，站起来就是！”

    那苦力听到船夫言语，抓着竹竿慢慢站立，直起身体之后，水位果然只到腰间稍上，顿时惹得岸上众人一阵哄笑，将那苦力臊的满脸通红。

    此时那牛三爷的手下王大寿也刚好带人赶到码头，远远望去，只见码头上一片杂乱吵闹，还以为那几个存心闹事的人今日又借机寻事，待问清了结果，不由得在岸边哈哈大笑不已，声音响亮，让这苦力与各同伴怒目相向。

    只是这七八个苦力方才自家不明不白吃瘪，已是丢人到家，究竟是无脸继续在码头呆着，等落水的同伴上岸之后，各自低头迅速离去，便是方才那个年轻人，也顾不上再行过去寻碴。

    王大寿看着他们的身影，低头狠狠唾了一口，对着原本码头上的苦力叫到：“看什么看？开始干活拉！”

    众苦力各自哄笑散开，码头上很快便恢复到早几天一般的情形，苦力四处奔忙，各种讨价还价声随即响起。

    回转到码头仓库，王大寿叫来几个在场苦力，仔细问了经过，顿时觉得有些苦笑不得。自己一大早带队前来，原本已经做好一旦言语不合，随即刀斧相见的准备，哪知一场危机，居然会以这样奇怪的方式收场。

    那个年轻人，却不知是何人，只怕不是一般的高手。要知道这几个闹事的苦力，自家金牌打手带这么多人，片刻便全被揍得断手断腿，绝非善类，哪知一个照面之下，居然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没摸到，便被扔到河里差点淹死。

    若是有机会遇见，可要好好拉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