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
繁体版

第五十四章 毒打

    霍然觉得世界是倾斜的,一头喧嚣,一头沉默。当他坐在自家屋子里,接受戒律堂执事的审问时,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有个态度还算和气的中年修士向他询问情况,霍然糊里糊涂地说:“是田彪干的。”警察说:“什么田彪?那个外来的妖族叫田彪?”

    霍然一愣说:外来的妖族?哦,你说的是墨白。他当游吟诗人的时候叫这个名字,不过我没见他写过诗。你说他是妖族,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他一天到晚就是坐着发呆,这样的就是妖族?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我爹霍大年,他是被田彪打成这样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把田彪抓起来?他是狐狸精孙小红的前夫,狐狸精算妖族吗?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

    戒律堂的执事说:“霍大年说他自己摔的。”

    霍然愤怒地说:“谁能摔成那样?”

    执事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地说:“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我们不管,挨打只能怨他学艺不精,没被揍死算好的,还是说说妖族的事吧。他是你姐的朋友?”

    “我什么都不知道。”霍然厌烦地回答。

    戒律堂主要的审讯对象是霍婠婠,对霍然就是走个过场,问了几句没什么就把他放了。

    少年颓然的从家中走出,经过丹青馆时看见门锁着,他木然的走过去,用钥匙捅开门,发现霍大年在里面呆坐着,孙小红的两个眼睛肿得不比霍大年逊色多少。

    霍然说:“怎么不去青木峰治一治?”

    孙小红哽咽着说:“去过了,没有内伤,就回来了。”

    霍然提高声音说:“我们去报仇!”

    孙小红望向霍大年,霍大年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不用了。”

    霍然走过去看了看,霍大年除了脑袋包了一圈之外,其他地方未做任何包扎。

    这一看就是出自孙小红的手艺,就像是在包裹一个破了的死尸脑袋,搞的霍大年看上去像一只白天打瞌睡的猫头鹰。

    霍然心想,自己的爹能带着这么个大脑袋回到山河湾,已经不容易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他比婠婠还爱面子,帅了半辈子没想到被人打成这样。在回家的路上他想必是不知道自己的模样,进家门照了镜子应该是彻底明白了,所以才如此悲伤吧。

    一瞬间,霍然心里既怨恨又同情霍大年,他跑到旁边找了把精铁刀提着就往外走。霍大年呆呆地看着他,已经丧失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孙小红赶紧跑过来拦住霍然。

    霍然大吼道:“都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你给我滚开!”

    孙小红不理,只一下就夺过他手里的钢刀。

    霍然此刻很软弱,几乎是自动缴械,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他感觉自己跟弱小,很憋屈,比小时候被其他男孩欺负还窝囊。

    霍然抹了一把眼泪,对他们两个人说:“我去等婠婠。”然后他走到街上,夕阳已经划到了位置,落在远处的屋顶上。他撩起汗衫擦了擦眼泪,之后索性把汗衫脱了,赤膊往巷口走去。

    后来霍然知道了事情的过程。

    那天霍大年孤身一人去赴田彪的约,独眼把霍大年领到一间屋子。那里只有一张凳子和一个人。田彪就坐在凳子上,用他一贯的慢悠悠的口气对霍大年说:“你也是个痛快人,灵石要是没凑齐,写个欠条也可以。”

    霍大年说我不打算写欠条,我这辈子除了开丹青馆,没找任何人借过灵石。

    田彪依然慢条斯理地说:“我和你正好相反,我这辈子没还过灵石。”

    独眼在一旁帮腔:“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看我以前就是嘴硬,结果眼睛没了。“

    霍大年不屑地说:“来吧,废什么话,开干吧,还等什么。”

    霍大年这句话,堵死了自己的后路,也堵了另外两个人的嘴巴,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开干吧。

    霍大年的修为荒废了多年,在两个穷凶极恶的修士面前,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反抗了不到几息时间,就成这两个人的活靶子。

    霍大年一开始比较清醒,记得田彪是用奔雷掌在抽他的脸,田彪一边打一边悠然地说,我不会弄死你的,那样太没意思,我要把你打得永世难忘,你不是长的好看吗,孙小红就喜欢你的脸,我让她好好喜欢喜欢。

    打了几掌之后,田彪问:“给不给灵石?

    霍大年呸了一口血说:“老子没有,打死老子吧。”

    于是换了独眼打,这么两轮下来,霍大年的脸已经没处再下手了。

    田彪并不想打死霍大年,现在和二十年前可不同,都是流云宗的弟子,比武斗技没有问题,但是对同门下杀手那是要受宗门责罚的。

    天气很热,霍大年跪在地上,脑袋像一个剥了皮的番茄,血呼啦擦的。霍大年此时神志不清,完全是靠意志在支撑着自己的一口气。

    田彪说,他有两种打法,一种是看不出外伤就把人打死了,还有一种是打成了猪头但其实没多大的事,今天他选择第二种打法。

    独眼说还是你高明。田彪不紧不慢地说:“你接着打。”

    这时霍大年崩溃了,大概没人能受得了这种漫无边际的折磨,他说:“别打了,我写欠条。”

    屈服后的霍大年一个人走出来,晃到街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脸完全麻木,耳朵也塞住了,只知道长衫上全是血和灰尘,混在一起成了暗红色的。

    街上连一辆赤眼蛮牛车都没有,霍大年从嘴唇上撕下来一块皮,带着一块血痂。

    他心想自己真是够犯贱的,既然最终写了欠条,那又何必送上门挨打呢。

    想来想去,身边只有屠夫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林屠夫也不曾被人揍成这样。他又安慰自己,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先挨打再长记性,不挨打谁会长记性呢?每个人不都是这样。

    然后他就像喝醉了一样晃回了家,看到有人在抓捕墨白,很多的一群人,他想退回去但是没有了力气,恰好霍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把扶住霍然,感觉儿子成了他此时的支柱,让他没有跌倒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