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正在缝枕头，最近家里老鼠多，咬坏了不少东西，她边缝边跟我爹说：“二狗今年多大了啊？”

    我爹吸了一口手上的烟锅，吐出一口说：“十九，怎么了？”

    “是该找个媳妇了吧？”

    “嗯，是。”

    “那你去找个人，看哪家丫头愿意！”我妈拉紧了手中的线。

    我爹犹豫了一下，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磕出里面的渣，然后站起来将烟锅插在腰带上。

    “嗯，好，我现在就去”

    我对他们说的话不怎么关心，其实我也做不到关心，我好像生病了，生了一种不是人的病。

    我知道我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因为我失去了一些作为人类最基本的“感情”。

    我没有情绪，不会生气，也不会开心，更不会难过。

    对于爹妈，甚至没有一丝感到抱歉的情感。

    抱歉他们多年来的悉心照料，要照顾一个废人肯定是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他们已经年过半百了……

    可是，我的内心毫无波澜，对于他们要给我找媳妇这种事，我其实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懂得，我的心智被摧毁了，人性也丢失了，甚至不知道肚子饿这种简单的事情。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睁着眼睛盯着房顶看。

    每当我发呆的时候，“小黑”会来找我玩，“小黑”很喜欢我，每天都藏在我的被窝里。

    但是今天，我的好朋友“小黑”死掉了，它好像是犯错了得到了我妈的惩罚。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黑”被我妈摔在地上。

    “小黑”受伤了，它不停地抽搐，它还在吐血，身子也被踩得乱七八糟，我知道它快死了。

    尽管这样，我也没有丝毫难过，我还是依旧盯着我的房顶看，思考今天的颜色为什么变得这么慢。

    过了很久，房顶的颜色变成了橙黄色，很漂亮，很温暖，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找到了！”我爹听起来很高兴，老远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真的假的？”我麻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了出去。

    “是啊，一出村就碰到了，爹妈都不在了，只剩她自己个儿。直接收拾了东西就过来了！”

    “什么？就这样过来了？”

    “是啊，诺，再外面呢！”我爹拉着我妈走到一边，悄悄地指了指大门外面。

    “快请进来啊，让人家姑娘在外头，多不好意思啊！”

    “是是是，你看我这脑子！”

    我爹一拍脑袋，拉着我妈转身便出门迎接……

    我听着院子里热闹的声音，内心毫不在意，事情再大也没有我的屋顶重要。

    左右不过是隔壁家的大婶过来拉家常，说别人闲话而已。

    “来来来，姑娘快进来！”

    我听出我妈的语气似乎很开心，而且是自我躺在炕上以来前所未有的开心，如果我有感情的话，我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这一路上来得不容易吧，这段路啊，不好走得很哩，孩子他爹也忙，没时间铺整。”

    “哈哈哈，这会儿不忙，我马上去，你们娘俩先聊着。”

    我爹也很高兴，心情不错，他出去院子里一阵翻腾，嘴里还不停地吹着口哨，这曲子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这下，我有些好奇今天来的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毕竟我一个废人是没有办法让他们二老如此欢喜的，可是我又不想关心他们的事情，我只想等着房顶的颜色变成红色，蓝色或者黑色。

    “姑娘啊，你看我们这，你来得急也没准备什么吃食什么的，你坐着，婶子这就去准备。”

    我妈又开始手忙脚乱了，她在紧张？或者是激动？还是太开心了有些乱了分寸？可笑的是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词的意思，明明没有感觉。

    “不用了婶子，我喝水就行。”

    这个人类的声音，好似每天清晨窗户外面经常偷闲休息并且顺便路过吃点粮食的小鸟啼叫声。

    与往常那些五六十岁老婶子的声音简直是有天壤之别，她们每次一来就哭天抢地，像山上的熊瞎子。

    “好好，马上快晌午了，也该做饭了，待会一起吃饭也行。”

    “嗯”

    我在想她是不是像小橘一样的生物，小橘偶尔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喜欢小橘，因为它是橘黄色的。

    小橘也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它今天出去找小黑的家人去了，因为它是带着小黑的尸体出去的。

    “这个啊，是我家老四，他爹跟你说过了吧？”

    “嗯，说过了。”

    “哦哦，那就好，你看看，你长得……这么水灵不是，我怕他爹没跟你说清楚，到时候再耽误了你。”

    “不耽误，我是愿意的。”

    “好，好，好孩子……我家老四是个命苦的，这辈子能娶到这么水灵的媳妇，也算是他的福报了，呜呜呜呜”

    我妈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我是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多情感。

    “婶子……”

    “哭啥哭，大喜的日子你还哭，当心把福气都哭走了”

    我爹走进来，将铁锹立在门边。

    “姑娘啊，刚才走的着急还没问你的名字，你叫啥名儿啊？”

    “叔叔，婶子，我叫吴宁瑶”

    我的眼睛转了一圈，这个名字……好像很耳熟啊，不过不关我的事。

    我还是打算继续盯着我的房顶，真好啊，还是我最喜欢的橘黄色。

    “吴宁瑶啊，哈哈，好名字，你婶婶也姓吴，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子呢。”

    “瑶瑶，瑶瑶，真不错，这孩子，人长得俊名字也好”

    “那时候出生啊？”我妈有些急切，像隔壁婶婶一样聒噪，像一头大黑熊。

    “一九七三年，十月……初……”

    真吵啊，真是太吵了，我不喜欢这样子，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很不舒服，不想再听这个百灵鸟说话了。

    “额……啊……啊！”

    【快点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你打扰到我看房顶了。】

    我并没有生气，我不知道生气是种什么情绪，说实话她说什么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人类。

    “他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他有时候就会这样，是觉得我问得太多了，怕烦着你，臭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我妈拍了我的胳膊，向我宣泄我的偏心。

    但是我并没有偏心，毕竟我连偏心是啥都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

    “二狗，李二狗。”

    “……噗呲”

    笑了吧，是吧？被嘲笑了，怎么了？为什么要嘲笑我，为什么？因为“二狗”么，“二狗”怎么了？我又不是“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