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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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神修

    高问水家的院里杂草林立,冲天的大槐树狂野生长,开败了的槐花和层层叠叠的槐树叶遮挡住天空,只有星星点点的些许光亮能漏进高疯子家的院子。

    院内蕨菜疯长,竟有些顺着门缝爬进屋里,臭牡丹一株一株的开在蕨菜的缝隙,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和木材腐朽的味道。

    整整齐齐一排房没有一个窗户却只有两个房门,一个房门紧闭,一个房门大开里面似乎有灯光晃动。西北角那里似乎曾经有过一扇门,但却被拆掉用石灰封住,整齐的白墙里突然塞进了石灰看起来极为突兀。

    刘易穿过蕨菜丛,来到了门前。

    握了握手中的草绳后使劲撞开了那扇门,那扇门并没有锁,铺面而来的尘土味让刘易咪紧了双眼,屋里结满了蜘蛛网,他皱着眉头用手扇了扇面前浮起的灰尘。

    良久之后,他审视着屋里的一切。

    一台小电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尊坐着的石像,那石像头戴官帽,慈眉善目,眼光如炬,眉峰似剑,一脸络腮胡须,高大粗壮,身着蟒袍,蟒袍上的张牙舞爪的巨蟒活灵活现彷佛下一刻就要破衣而出,择人而噬,那是阁老坟共同的先祖,明朝时曾经官至内阁首辅的第一宰相,高中玄!

    石像前还有一个落满香灰的香炉,刘易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地上九叩首,这尊石像在阁老坟祠堂内也有一尊,每年五月十五日大祭,所有村民都要挨个去拜祖像。

    这是阁老坟的传统。

    “求求祖宗保佑我的爷爷奶奶长命百岁,我也是您的孩子,我爸爸对我不好,我爸爸不喜欢我,只喜欢刘天赐,刘天赐是我弟弟,我不想活了,我不想要这样的爸爸了,除了爷爷奶奶没人关心我,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会保佑我爷爷奶奶的对吧?求求你了!”刘易越说越伤心,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沾染着灰尘滚落在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刘易连膝盖上的灰都没拍。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刘易走进了里屋,里屋正是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房间内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还有发霉的铺盖,地上也有一副叠好的铺盖。

    刘易不想在大堂死,他对祖像有着莫名的敬畏,他看到了这间房子上的房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草绳扔上去,打了一个结,然后踩在床上,准备把脖子放进草绳里。

    他刚踩到木板床上,脚底就传来一阵剧痛,他呲牙咧嘴的摔到了地上叠好的铺盖上,一股玉兰花的香味铺面而来。

    刘易挣扎着起身,定睛看向他刚才脚踩的地方,那个地方赫然躺着一个小铃铛,金色的小铃铛用红绳串着,刘易把铃铛抓紧手里,在耳边轻轻摇动,一阵“叮叮叮”悦耳的铃铛声响起,刘易心满意足的把铃铛套在手上,没想到死前还有意外收获。

    他再次爬到床上,双手拉着草绳,把脖子放在了草绳之上,“再见了爷爷奶奶。”刘易轻声的说,然后猛然蹬开脚下的床。

    脚离开木板床后,刘易小小的脑袋嗡的开始发热,宛如信号中断的耳鸣声不绝于耳,眼前灰色黑色红色白色的光急速闪动,他想要用手脱掉草绳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他全身痉挛,双手手脚传来剧烈的疼痛开始抽筋,全身的肌肉挺直,他眼球外翻,大半的眼白露出,手上的铃铛声不断响起。

    恍惚之间,他看到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对着木板床温柔的唱着摇篮曲,“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

    木板床上,一个青衣长衫的男人脚上戴着金色小铃铛,蜷缩在床的一角,脸上露出满足的浅笑。

    “真温馨啊!我也好想有妈妈唱摇篮曲。”

    刘易逐渐不再挣扎,裤子上湿了一大片,屋外“啫啫啫”李老头叫羊声响起,刘易眼前用石灰盖住的地方,两行字映入他的眼帘,“禁法之大莫如水法,次则祝由。祝由者,神修也!”

    墙壁上布满金色的符咒,刘易一个都不认识,而且刚才一个都没看到。

    他缓缓闭上双眼,却忽然发现眼前多了几只彩色虫子,结实的声音此刻就在大堂之内传来,携带着无尽恐惧与痛苦,彷佛正在遭受莫大的折磨,“不要啊!”

    床上的青衣男人也骤然间睁开双眼,他向着门外也大喊着,“不要啊!”

    下一刻,铃铛声响起,刘易在奶奶的床上惊醒。

    身上压着好几床棉被,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是几团蜘蛛网,他浑身酸痛,嘴里像被火烧一样的渴,他挣扎着起身,想要找些水喝,却不小心打翻了身边的香炉,他记得之前奶奶的房间里是没有香炉的,他望向四周才发现,眼前多了几尊神像,身边一个香炉里满是香灰,自己的身上也涂满了香灰。

    “奶奶!”刘易想要呼喊奶奶,嗓子却嘶哑着只能发出一点声音。

    房门被撞开,是奶奶,她好像苍老了很多,头上白发丛生,双眼无神,跟着奶奶进来的是爷爷,爷爷脸色铁青,嘴边白色的胡茬根根分明,见刘易醒了,两位老人皆是双眼通红,奶奶上前一把抱住刘易,“俺的乖孙儿啊!”只说了一句话便抱着刘易哭了起来,爷爷则在奶奶身后一言不发。

    刘易觉得自己快要被奶奶勒死了,奶奶从他长大后就很少抱他了,“奶奶,我渴,想喝水。”

    爷爷耳朵不好,听不到刘易说的话,奶奶闻言后则立马从厨房端来茶壶倒出温水,“小心烫,慢点喝。”

    奶奶扶着碗递在刘易嘴边,爷爷在身后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你奶奶,可担心你了,你昏迷这三天,你奶奶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问了多少人,人家说,你是被雨淋感冒了,你奶奶给你盖这么几层棉被,人家说,你这是吓着了,得用香灰抹,你奶奶就去找香灰,人家说,你这是鬼上身了,你奶奶就去请神像,生怕你出事。你这孩子,下雨天还往外跑,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幸亏我在地里撒肥料,回来的路上在路边看到你就躺在水坑里。”

    “躺在水坑里?”刘易嘶哑着嗓子问,他立马伸手摸了摸脖子上,并不疼。

    刘易低头想看看脖子,却看不到,他问奶奶,“我脖子上有伤疤吗?”

    奶奶不明所以,看向刘易的脖子,细皮嫩肉的哪里有半分伤疤,她狐疑的盯着刘易回答道,“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说罢,奶奶把被子又掖了掖,“你再睡会儿吧小易,你可能是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转身拉着爷爷走出了房间,院里传来奶奶小声说话的声音,“孩儿他爷,要不带小易去城里医院看看吧,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良久,爷爷低沉的声音也从院里传来,“找个大夫给小易背上按按?按摩?按摩能让小易不说梦话啊?”

    “......你去镇上卖粮食卖菜去吧,别跟我说话了。”隔着窗户,刘易都能感觉到奶奶嘴里的不耐烦。

    “哪个大夫手艺不赖?找什么小易他爸?别跟我提刘容,败家子一个,连孩子都不管......”爷爷在院里絮絮叨叨,奶奶已经进了厨房,“滚蛋啊!老聋子,就会打岔!”

    从那天之后,每晚刘易都会梦到他成了高问水,回到了二十年前。

    “高问水!你说要回来是什么意思啊?”刘易喃喃自语,他抬起头,看着石壁上的微弱乳白色石头,陷入了沉思。

    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想要站起来走走,石室中空气太潮湿了,呼吸的时间长了,他胸口闷闷的,他猛地起身,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摔了狗吃屎,他没有起身,而是把头往前伸了伸,盯着眼前地上的字,“万物有神,神修者,观其神,知其神,破其神,方为神修。”

    “神修?”刘易在嘴里重复这两个字,在高问水的家里,被石灰封住的地方,同样有这两个字,“神修到底是什么啊?”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刘易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向石壁最上方,太阳马上落山了,以村长左东英为首的一群人正围在机井的铁门前,左东英面色不自然的看向铁门,“这铁门钥匙不知道被我放哪了?没钥匙,怎么开这门?再说这几个孩子,肯定不会在这里面吧,这么深的井,他们能敢跳?”

    “别废话了老头,村里都被咱们找过来了,都没见他们三个的人影!就这儿还没找,你不打开我打开!”高铁牛双眼血红对着左东英怒吼,脚上的黑色皮鞋已经被踩的不成样子了。

    高铁牛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把铡刀,只不过下面的木制底座已经没了,只剩下生锈的刀身,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暴虐的气息,彷佛下一刻就要把手中长长的铡刀砍到人的身上。

    众人都尽可能离他远远的。

    “没钥匙是吧!我来!都滚开!谁都不能挡着我找我儿子!”高铁牛缓慢的望向四周,竟无一人敢于之对视,他此刻宛如一座黑铁塔一般矗立在铁门之前。

    “我今早听到刘易说,要来这里玩了!”

    他脱下警礼服,赤裸着上身,黝黑的肌肉盘虬卧龙,他双手持刀,在空中蓄力,暴喝一声砍向了那把生锈的大锁,电光火石之间,金铁声交鸣,铁锁应声破碎,高铁牛一只手用铡刀撑地,一只手痛苦的捂住右侧的眼睛。

    鲜血从高铁牛的指缝中不住的流出,他握住铡刀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显然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走!我没事,快找我儿子!”高铁牛抬起头放下手,他右侧眼睛上赫然插着一截断掉的刀片!

    天色彻底黑了,他铁青的脸上的满是鲜红的血液,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滴落,让此刻的他看起来犹为恐怖。

    一群村名从高铁牛的身后打着手电筒鱼贯而入石梯,铁门之前,只剩下眼睛受伤的高铁牛和老村长左东英,老村长他已经年迈了,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穿过石梯进入到机井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