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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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迟到

    “报告高警长,没有。”无线电另一端传来声音。

    高铁牛失魂落魄的放下手中的对讲机,塞在谷高升手里,提着铡刀就要离开,谷高升从背后掏出手铐就要铐住高铁牛,却被高铁牛灵活躲开,只拷上了一只手,谷高升看着高铁牛摇头,目露寒芒,“老高,你冷静点,不要再干傻事了。”

    高铁牛看着谷高升和自己手上的手铐,他眼睛垂下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不是教官教我们的吗?你忘了吗,老谷?”

    地上的张三还在哀嚎,身后的两名警察其中一个已经打了120电话,此刻正按住痛苦翻滚的张三,另一个警察则在身后的黑包里扯出一根蓝色的止血带扎在张三的上臂处,用嘴咬开了白色绷带冷静的缠在张三断掉的左臂上,但一卷绷带明显不够用,很快就被血浸湿了。

    周围的空气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另一个警察从黑包中翻找出绷带递给正在包扎的警察,谷高升也从身后的包里掏出绷带扔给警察,他看着高铁牛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找到了!”

    祠堂南边传来声音,正是书财,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他脸上不自然的肌肉颤抖,滑跪在祠堂外,溅起大片雨水。

    书财扶着门口的石狮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把中午吃的饭都吐了出来,但他好像不敢看向高铁牛,眼神闪躲,他虚弱的向谷高升招手,谷高升眼神一凛凑到了书财身前。

    书财用手遮住嘴,浓烈的口臭让谷高升皱眉下意识想离书财远点,但是他听到书财口中的话时,眼睛猛的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书财,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他心头升起。

    “结实,死了。身上没有多少肉了。”

    谷高升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在哪?”

    书财抹了抹嘴上的食物残渣和粘液,“在村南头高疯子家的院子里,别让铁牛看到了!”他转头看向高铁牛,却没发现高铁牛的人影。

    身后的两名警察突然向谷高升大喊,“高警长在那!”顺着警察手指的方向,谷高升看到高铁牛拿着铡刀横在一名村民的脖子上,那村民一脸惊恐的指向阁老坟的南边,嘴里害怕的说道,“高问水的家!”

    高铁牛把那名村民推到一边,朝阁老坟高问水的家的方向拔腿便跑,嘴里不断的祈祷着,“爸来救你了,爸来救你了......”

    “带路!”谷高升抓起书财便跑,扭头向身后两名警察吼道,“看好张三!”。

    高问水家的院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院门已经被强行踹开了,从外面就能看到院子。

    或打伞或穿雨衣的村民们交头接耳对着屋子指指点点,却没人敢进去,下一刻,他们被身后的人重重的撞开,正要开口骂两句时,却发现那人是提刀的高铁牛,纷纷闭上了嘴巴,村民们自发的将手中的手电筒对准屋子。

    紧接着绝望而凄厉的嘶吼声从黑暗的屋子里响起,那哭声愤怒而无助,“结实!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啊啊啊啊啊!爸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你醒醒好不好,你看看爸,你看看爸啊,别睡啊......”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可怕的安静,叹息声充斥在人群之中,他们似乎不忍心再看,纷纷把目光移向别处。谷高升刚刚赶到门口,就听见了高铁牛的声音,他把警棍合起插到左边口袋,拨开人群就要进入高问水的院中,只踏入了一步,屋内便有人出来了。

    所有人都侧目,有人提前捂住了双眼不忍心再看。

    他迟到了。

    高铁牛从屋子的小门里缓缓走出,他双眼通红流出血泪,脸上也都是干涸的血渍,钢针似的短发此刻也软趴趴的。他怀里紧紧抱着结实,好像怕有人把结实抢走,可能只有在他怀里,结实才不会受到伤害。

    高铁牛白色染血的衬衫盖在结实的脸上和身上。

    结实好像睡着了,他一只手和双腿软趴趴垂在空中摆动,头也深深枕在高铁牛的胳膊中。

    只不过露出的地方满是血迹,血迹之下是森森的白骨,雨水从高铁牛的身上不断滑落,砸在白色的衬衫之上。

    高铁牛每一步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步一顿,皮鞋踩在蕨菜的臭牡丹上发出“咯咯”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院子里。谷高升刚想上前,却被书财拉住,“别去!”,书财眼中净是哀求。

    拥挤的村民们此刻井然有序的自发为高铁牛让开一条路,目送他不知走向何方。

    谷高升知道,那是高铁牛亡妻的坟墓,他之前和高铁牛一起去祭拜过,每次都看着高铁牛一个人对着墓碑说几个小时的话,讲的无非就是一些琐事,从部队休假回来,结实不认识自己了;结实奶奶送结实上幼儿园了,在课堂上尿了裤子;结实上小学了,打了同班同学;结实一顿饭吃的跟自己一样多;结实160斤了,该减肥了;结实已经一米七了;给结实带了玩具积木,结实亲了自己一口......

    谷高升抬起手想要接过结实,高铁牛目不斜视撞开了他,一个人抱着结实径直走向了黑暗中。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声打破了人群之中的宁静。

    书财连忙拿起电话放在耳朵上,“喂?怎么了?什么?水抽干了?行,我马上过去。”

    “走走走,阁老坟的爷们儿,带上家伙去机井集合!”书财挂掉电话,向四周吆喝,“村长说了,出大事了!”

    人群迅速散开,只剩谷高升还留在原地,他打开强光手电走向了高问水的屋子,一分钟之后,谷高升扶着门框走了出来,他蹲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张开嘴便吐。

    不知是吐的太猛了还是屋内血腥味太过浓烈,泪水从他眼角止不住的流出。

    他按下胸前的无线电,“所有人,来阁老坟最南面,封锁现场,途中有嫌疑犯可以开枪,出了事我负责!”

    “收到!”

    阁老坟机井四周,所有的抽水机已经停止了工作,柴油发电机也已经安静下来。

    村长左东英把木剑塞到了袖子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狂跳不止,眼睛死死的盯着从井下抽出来的水,他走过去捧起一汪井水,举到鼻子前使劲的嗅了嗅。

    他看向夜空中不断落下的雨,缓缓闭上双眼仰起头,任由雨水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呼出一口白气,“阿瑟,高问水,你们真的回来了啊!”

    左东英看向身前的众人,正欲说话之际,书财这时候从祠堂外快步跑来,书财看向左东英透露出询问的眼神,左东英看了一眼众人,大声喝道,“下井!”

    书财也看向众人,随即重复一遍,“下井!”,说罢,书财和众人一起进入石梯,手电筒的光照不到井下,想要看到井下,就必须有人下去才行,商议后由书财和兄弟书宝一同下井。

    书财和书宝眉眼之间有八分相似,书财眼中是一股子机灵,而书宝则显得木讷许多。

    在腰间缠了数圈麻绳后,十几个村民拉着露台上的绳子,书财和书宝两兄弟相对而视,点了点头后从露台开始慢慢向井底滑去,头上的矿灯慢慢坠落,在广阔的机井中相互碰撞。

    左东英扶着机井上的围栏,朝机井之中关切的看去,很快,矿灯便成了两簇小小的光芒,直至消失不见,石梯中的村民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怪物拔河,纷纷用上了吃奶的劲脸涨的通红。

    井下异常安静!安静的有些让人害怕,雨声慢慢的变小了。

    一炷香之后。

    “啊啊啊!”井下传来尖叫声,声音传到井上已经变的微弱,分辨不出是书财还是书宝,谁都不知道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左东英脸色忽然变得沉重。村民们闻声急忙拉动手中的绳子,一条绳子轻,一条绳子重!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拉上来一条绳子,绳子末端不知为何已经断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断了,“啪嗒啪嗒”的还在向下滴血,只是不见任何人的身影,村民们看到滴血的绳子后眼中皆是露出惊惧。

    另一队的村民见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而绳子却一直在抖动,有人在下面拉绳子,村民们瞬间头皮发麻。

    左东英急不可耐的声音从井上传来,“快拉!谁都不准停!谁停了,明年宅基地一个都不批!”

    没人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宅基地在村里就是每家每户的命脉,谁家新添了人口,都要去村长家里,送上好烟好酒只为了村长能盖上那个批准宅基地的章,有了宅基地才能盖房子,没有房子,就什么都没有。

    听闻左东英此言,村民们更加卖力,有人甚至把绳子拴在了自己的腰上,有人把绳子背在肩上磨破了肩膀,有人满手鲜血也不敢放手,绳子终于被拉上来了,绳子上也绑着两个人。

    但是没有人脸上有丝毫放松的神情,全都如临大敌一般看着绳子上挂着的两人。

    那两人似乎昏迷了,动也不动的像虾一样弓着身子挂在绳子末端在露台周围荡漾。

    不是书财书宝两兄弟,而是两个小小的身体!

    那两个小小的身体被人翻开,饶是他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到那两个从井底捞出的人竟是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天的消失一日的刘易和黑子!

    而刚刚下井的书财书宝两兄弟则一个都没上来,一个都没上来。

    无言的恐惧弥漫在石梯中,有人突然大叫一声,“鬼啊!”,彷佛是有人起了头,石梯中所有人都尖叫着争先恐后的往铁门处跑,唯恐自己是最后一个,就像是最后一个人就会像井下的书财和书宝一样,消失在深不见底幽暗的机井内。

    井上包括村长左东英在内的所有人,都趴在围栏上向下看,他们只听到了石梯内惶恐的尖叫声却不知道井下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躺在露台上的两个人并不是刚才下井的书财和书宝。

    左东英眼皮狂跳,不自觉的握紧了袖中的木剑。

    雨停了,俩个孩子面朝天孤零零的躺在露台上,四周没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