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琳琳今年30岁，在区人民医院做护士。她男朋友李明在同一家医院的药房上班。

    25岁那年初夏，琳琳去当地著名景点、佛家圣地大茱寺求姻缘。

    大茱寺位于屯河区唯一的山体东大山主峰的半山腰，东大山面对着大运河的支流老虎河，老虎河河面宽约五六十米，横穿区里的许多村镇，河岸两边的许多村民祖祖辈辈靠着老虎河长大。这些村镇与东大山隔着老虎河相望，东大山与老虎河是这些村民心中名副其实的山河。

    房地产开始发展之后，因着东大山在北，老虎河在南，切中了风水学中的北山南水之说。当地最大的地产商便在东大山主峰左右两个与主峰高度相差无几的副峰修起了宽阔平坦的盘山路，建起了全是独栋豪宅的小区。小区的名字低调大气，叫做紫泰东岳，主峰左侧的叫做紫泰园又名紫泰东岳东区，右侧的叫做东岳园又名紫泰东岳西区。东区的价格比西区贵了很多。

    这些宅子建在半山腰之上，正好高过主峰的大茱寺，人在家中的露台上，便可以欣赏大茱寺的美景，欣赏波光粼粼的河面。既是山景房又是河景房，闲暇时还可以去大茱寺上上香，无论是风水还是周边环境都无懈可击。楼盘从未对外售卖过，一共不过100多套，早就一抢而空，据说住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这些有头有脸的业主们很支持大茱寺的建设，本来破败的一个小寺庙，建成了占地几百亩的大寺庙，周边发展了占地万亩的石榴园。小区也被业主们装饰得生趣盎然，与大茱寺相得益彰。大茱寺因此成了整个X市闻名的景点，其中的月老殿成了年轻人钟爱的地方，时常有网红来此打卡。

    老虎河有许多支流，其中一条南北流向的支流叫做小虎河，河东边的村子叫老虎屯，河西边的村子叫小虎屯。

    琳琳家就在小虎屯，她家家的左侧是小虎河，背后是老虎河，与东大山的主峰隔河相望。夏天的时候，她家几乎觉不出天气热，两侧的河风在堂屋里对流，真的是舒爽至极。

    琳琳打小与她的妈妈常立梅便不亲近，爸爸告诉她要体谅妈妈是个疯子，不要去缠着妈妈，再加上妈妈在村头的电子厂做会计，不经常带她，她甚至有些害怕她的妈妈。

    高三那年她的爸爸二赖子去世之后，她跟妈妈更是疏远，一年没几句话聊，母亲说啥她也当耳边风。因为爸爸去世导致高考发挥失常，复读了一年也不理想，只考上了护理学校的大专，22岁那年毕业后在区人民医院当护士。

    有时候，望着波光粼粼的老虎河面，她时常想，她来到这个世界，是来体验世界的恶意有多大的。

    从小，别人就嘲笑她妈妈是疯子；她的爸爸被大家嘲笑为癞子，只是因为身材矮小瘦弱，又长得丑一些；而她，也是在同龄人的嘲讽声中长大的。

    因为害怕别人叫她小疯子，她从来不敢发脾气，总是克制自己；因为害怕别人说她像爸爸一样矬，她很小就知道把自己收拾打理得整齐干净。

    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过心仪的男生，但是还未开始，就在同村的女同学散布了她的家境之后，在那男生探究纠结的目光之中，无疾而终。

    所以25岁的她，不曾涉及男女之情。在妈妈再次催她赶紧找个对象的时候，她跟妈妈吵了起来。吵架之后，她想，既然原生家庭是这个样子，是不是努力去建立一个新的家庭，就会拥有幸福呢？

    很少对人吐露心事的她，每当难熬的时候，总是望着老虎河对岸的东大山、山上的大茱寺。青山无语，河流如斯。听她们科室的女孩说，大茱寺里的月老殿很是灵验，她决定，去大茱寺看看。

    那天李明陪他妈单莉莉去大茱寺游玩，单莉莉在关公殿求财的时候遇到了熟人。

    “这是你芳姨，”单莉莉跟李明介绍。

    李明叫了一声“芳姨”。

    单莉莉上前挎着芳姨的胳膊：“这我儿子，我要来这里玩，他非要开车送我，就跟着一起了。”

    “这你儿子啊，多白净的小伙子。”芳姨夸赞。

    “还凑合。”单莉莉很受用，笑道，“今儿多巧啊，正好碰到你，咱们老几年没见过面了。你怎么过来的？”

    芳姨说：“走过来的。”

    “哎，”单莉莉立马有了优越感，“这里离公交站可不近啊。”

    芳姨笑着往东指了指：“我住隔壁。”

    单莉莉瞪直了眼——芳姨要姿色没姿色的，穿的也土，怎么就住到她们这边最顶级的紫泰园里了？

    震惊的目光扫了一下芳姨，很快换成热情的眼神，单莉莉挎着芳姨的胳膊往前走着：“那边很贵吧？你现在做啥啊。还在原来的单位上班吗？”

    李明看她妈妈完全把他晾在一边了，便自己瞎逛逛到了到月老殿。月老像前站着一个曼妙的身影，穿着考究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百褶及膝裙，看上去十分不俗，午后的阳光透过朱红色的门打在她身上，只见她双手合十，表情虔诚地念念有词——正是求姻缘的琳琳。

    但是吸引住李明的，却是琳琳手腕上的金色手表。李明酷爱手表，一眼就看出琳琳戴的绝对是块好表。

    琳琳求完姻缘，转过身，便看到了李明，她的脸上浮起一丝惊讶，紧接着添了些羞涩，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口。

    看在李明的眼里，就是午后美丽的女孩微醺的脸庞欲语还休的模样。空荡荡的大殿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格外清晰。他耳边响起那句：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这以前他们见过。琳琳的妈妈常立梅有风湿病，每年都会犯个一两次，她又很抗拒去医院，琳琳工作以前，她几乎都是靠自己忍着，琳琳工作之后，便去药房帮她买药拿回家打，因此她在药房碰到过李明，但仅限于打招呼，这场偶遇之后，两人谈起了恋爱。

    两年后的恋爱纪念日那天，琳琳27岁，李明25岁，她有些着急成婚，李明并不着急，但好在态度也挺积极，带着琳琳去见了他的妈妈单莉莉，不成想，单莉莉坚决反对。

    上次遇到芳姨之后，单莉莉费了很多心思跟芳姨交好，盘算着让芳姨介绍一些适龄的富家女给李明。但又不好太直接，想要不着痕迹地寻找个机会把李明推出去，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加上李明推脱不已，她便觉得李明年纪不大，慢慢来也行。

    没想到李明自己谈了2年，直接带过来说想结婚。

    听琳琳说妈妈是常立梅，单莉莉更是变了脸色。

    说来也巧，单莉莉娘家就在琳琳家隔壁的老虎屯，单莉莉和琳琳的妈妈常立梅还是同学。单莉莉年轻时可没少打听常立梅的那些事，对常立梅的过往一清二楚。

    她立刻把李明拉到厨房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

    李明拉着脸从厨房出来，气愤质问琳琳：“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妈是神经病？会遗传给下一代的啊！还好我妈认识你妈，不然我就被你骗了。”

    琳琳不说话。跟李明谈恋爱是考虑了她妈是神经病之后才做的决定。凭她的样貌，如果不是她妈神经病，她怎么会考虑李明？

    但她肯定不能说出自己的真正想法，只是啜泣着：“是我不对，我怕跟你说了，咱们就成不了。”

    “那现在不也一样吗？我妈不同意，我，我……”

    琳琳含泪注视着李明，李明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分手”二字——琳琳是他能够找到的最漂亮的女孩了。

    他气得踹了沙发一脚，而后疼得捂着脚尖乱跳。

    两个人到底没分开，而是转入地下，从此，琳琳要接受李明时不时地参加他妈妈安排的相亲。李明每次相亲回来总是讲给琳琳听，当然最后总是加一句“还是你最好，我肯定不会跟你分手的，你放心吧，琳琳。”次数多了，听起来很有些施舍的意味。

    琳琳每每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自己，样貌不说是顶尖，但也算得上娇艳，从小到大对她有意思的男人，两只手是数不过来的。不知怎么竟到了求着男人娶她的境地？想到最后也只能恨恨地扔下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