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劳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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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思斯归途险,表失而复得

    思斯拖着灰色的24寸行李箱在夏河东站的出站口刷身份证,听到有人叫她:“思斯这边。”她循声看过去,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提起思斯的行李箱往后备箱里放,一边说:“二洋有事情,我就过来了。”思斯看了一眼车牌号码,跟琳琳发给她的一样。就上车坐在了驾驶坐后边的位置。

    车子在市区开了很小一段路,就快速驶入夏屯高速。

    思斯把手机放进包里闭目养神。

    开了几分钟,思斯感觉车速很快,便睁开眼。正巧看到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见她睁开眼睛,明显一愣,做贼心虚的样子。

    思斯觉得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赶紧拿出手机给琳琳打了个电话:“琳琳,我上车了。二洋没来,是另一个人。”

    “是的,思斯姐,刚刚文莉姐跟我说了。他叫徐猛,是姐夫的司机。”

    “嗯嗯。那先这样。”思斯挂断了电话。

    这时车子开到了她们那块有名的矿改湖的景点潘岳湖的范围。正值初冬,水位不高,岸边一些寥落枯败的芦苇。

    思斯还是有些不放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徐猛,非常警惕的模样。

    徐猛有些不耐烦,决定提前行动。他看了一眼天窗。深吸了一口气。猛踩了一下油门,车子直直地向潘岳湖栽去。

    在掉进湖的刹那,徐猛右手顶开天窗,蹿了出去,像是事前演练过无数遍。

    说时迟那时快,思斯往前一蹿,扒住了徐猛的……裤子,松紧腰带的加绒运动裤立刻就被扒掉了,露出红色的裤衩和白花花的大腿。思斯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抱住徐猛的大腿。

    徐猛骂了一声我艹!双脚就使劲踹起来。他事前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他以为区区一个女人很好对付。

    思斯虽然力气不大,求生的欲望却非常大,被踹得要死仍死死扒着徐猛大腿不放,更是叫道:“再踹,我让你断子绝孙!”

    徐猛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踹。此时车的底部已经没入水中,徐猛顾不得任务了,赶紧从车顶钻了出去,思斯也胁迫着他钻了出去。好在现在是冬季,水位不高,湖水只淹没道车顶,两个人以奇怪的姿势趴着车顶上。

    徐猛疼得咬牙切齿地:“可以放开我了吗?”

    思斯拽下自己的围巾:“把你的手绑起来。”

    她看着徐猛绑好,伸手去试了,觉得绑得还算结实,这才放开徐猛。从防水的胸前包里拿出来用手机报了警。

    两个人坐在车顶等警察的到来。思斯防备地举着手机警告:“我在录音啊,随时同步到云的,你别想坏主意。”

    徐猛见状彻底放弃出手。

    警察来了之后,把两个人带去警局做笔录。徐猛一口咬定自己被思斯盯得分了心错把油门当刹车踩了才栽进湖里的。而之所以踹思斯,也是出于落水后不想被连累的本能。

    最后两个人都被放了出去。

    思斯自己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5点多了。

    她家就在琳琳家前边,家门口一棵大槐树,在这个季节里光秃秃的。家里很长时间内没人住,大门的锁眼都锈住了。思斯从兜里掏出钥匙,钥匙串哗啦啦地响,使劲地拧了半天才打开大门。院子里的苹果树樱桃树叶子也都掉光了,孤零零地杵在那儿。

    思斯拖着行李箱进了堂屋,放下胸包,先把墙上的电闸扳上给家里通了电。行李箱进了水,好在没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是衣物和吃的。她拿出来衣服通通放进洗衣机,开了消毒洗模式,然后打开卫生间的热水器烧水,接着才给爸爸常立峰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到家了。为了不让常立峰担心,她隐瞒了下午的险情没提。

    常立峰说自己忙完这几天就回去,如果思斯自己住着害怕,可以去姑姑家。

    “知道了,爸爸。”思斯说,“我先安顿一下,然后去看看姑姑。你也不要着急。”

    然后又接到了琳琳的电话,她说自己在下班路上,等下过来看她,思斯连忙拒绝,说她没事,等安顿好就去她家。

    没一会儿,水烧热了,思斯冲了个澡,拿着两袋烤鸭去后边。

    琳琳已经回家了,正在厨房收拾刚买回来的食材,听到敲门声去给思斯开门。

    一年没见了,琳琳的黑眼圈很厉害,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衣服仍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头发仍然梳得一丝不苟。思斯看着有些心酸,她想起妈妈跟她说的,琳琳这孩子太要强了。小时候她不懂,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看出来琳琳总是有一种强撑着的感觉。

    “思斯姐。”琳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虚,“你没事吧?早知道就不找二洋了,他有事不能过去也没跟我说,我正好那会上班忙也没问他。”

    “我没事。我去看看姑姑,这是你爱吃的烤鸭,待会吃。”

    “怎么还带烤鸭来。”

    “我记得你爱吃。”思斯说。

    琳琳突然红了眼圈。思斯是同龄人中唯一对她好的。小时候,奶奶打她的时候,思斯会拦着奶奶。有好吃的,奶奶不给她吃,思斯会把自己的分给她。小舅妈对她很好,妈妈总是找小舅妈聊天,她便也爱跟着,小舅妈就给思斯一些好吃的,思斯会分给她,然后两个人一起玩一会。

    小舅妈总会说:“思斯,照顾好妹妹呀。”又温柔地跟她说:“琳琳,也要照顾姐姐哦。”

    思斯就会跟小舅妈保证:“妈妈,我会的。”而她,则总是羞于对小舅妈说出这样的话。

    大伯母去世之后,小舅妈时不时地缠绵病榻,她妈妈也不带她一起去小舅妈家了,在小升初那年暑假,小舅妈去世了。因此她跟思斯接触的越来越少,很快思斯去读了大学,她们更加日渐疏远。

    没想到思斯还会记得她爱吃烤鸭。

    耳边响起小舅妈温柔的话:“琳琳,也要照顾姐姐哦。”

    看着思斯温柔的眼神,她的决心动摇了。

    不行,必须坚持下去。琳琳说服自己:不要把她当成温柔良善对她好的表姐,而是要想她是杀父仇人的女儿。坚定,一定要坚定。

    思斯只当琳琳是妈妈中风了见到亲人忍不住伤心。便抱着琳琳安慰:“别硬撑着,想哭就哭吧。”

    琳琳抹了一把眼睛,说没事。旋即,脸上堆起一团笑意,亲热地挽起思斯的胳膊。

    “姑姑现在怎么样?”思斯往立梅房间里走去。

    “估计在睡觉,一起去看看吧。”

    立梅靠在床头打盹,脸上有些浮肿,听到开门声,明显被惊动。

    看到思斯跟琳琳一起进来,立梅先是按捺不住的喜悦,眼睛转向琳琳,又转到思斯身上,她张大了嘴,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挣扎,口水顺着歪了的嘴角流下来,嗓子发出极可怖的啊啊的声音,思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中风病人,听到立梅发出的像是折断的铁棍划过不锈钢板的声音,头皮都麻了,身上的寒毛直立。

    她按捺着内心的恐惧,壮着胆子上前叫了一声姑姑。随后拿起床头的纸巾,帮立梅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立梅因着思斯的碰触明显平静了些。

    “姑姑这样多久了?”思斯问。

    “今天星期二,”琳琳自语,“我妈是周三晚上出的事,嗯,差一天就4个星期了。”她接着道:“我实在是请不下来假了,所以才想着让你帮我一阵子,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最近工作不忙,调休调了一周,再加上年假6天,请半个月肯定没问题的。”思斯说。

    琳琳听了松了口气,感激道:“思斯姐,谢谢你。”一边去拥抱思斯,一边给立梅一个意有所指成竹在胸的眼神。

    “啊啊啊……”立梅发出比刚才更加可怕的叫声。

    思斯吓得一僵。琳琳看上去早就适应了这种状况,她微微一笑:“思斯姐,你先去客厅呆着,我照顾一下妈妈。”

    思斯说:“不早了,那我去做晚饭吧。”

    思斯离开房间之后,琳琳贴在立梅的耳边轻道:“你等着吧。”

    立梅剧烈颤抖,一弹一弹地,突然整个人撞向琳琳,差点把琳琳撞倒在地,琳琳赶紧扶着床边的柜子才勉强站住,她把立梅的身体推回去,冷笑一声,立梅嗓子里发出更可怖的声音,但是完全不影响琳琳,她微微一笑,转身出门,找到了在厨房做饭的思斯。

    两个人一起做好晚饭,琳琳把立梅抱到轮椅上推到餐桌旁边。在琳琳抱她的时候,立梅挣扎的厉害,她的腿脚还有一些运动能力,琳琳被踢到了几次,疼得脸都皱了起来,但是她看起来毫不介意。

    琳琳喂饭喂得也很细心。思斯看得出来姑姑并不配合,琳琳喂她一口汤,她故意不咽进去,非得吐出来,琳琳一边喂,一边还要及时擦拭,看上去没有任何不耐烦。

    喂完立梅,琳琳才开始吃,思斯感叹:“琳琳你真孝顺,姑姑现在如果能说话,肯定会夸你。”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琳琳叹气。

    “姑姑怎么突然中风了?”思斯问。

    琳琳抿了抿嘴唇,看上去很自责。

    思斯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当我没问。”

    “也没什么,”琳琳说,“都怪我。一个月前,是周三晚上,我因为和男朋友结婚的事情跟妈妈吵了起来,吵完我就走了。等我夜里回来,看到卫生间的灯亮着,我打开门,看到妈妈躺在地上,送到医院医生给做了检查,说是摔倒导致脑出血,诱发中风。”

    “如果那天晚上我早点回来就好了。”琳琳一脸自责。

    思斯安慰她:“人上了年纪总是容易出意外,你也别自责了。我听说一些中医针灸康复很有效果,我帮你问问,有时间试试看效果怎样。这一个月来你一个人扛着太不容易了,你怎么不早点给我和我爸打电话。”

    是啊,真的不容易。琳琳想,妈妈中风后的这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以前,有妈妈跟她分享,现在,她只有一个人了。她第一次觉得,一个神经病的妈妈,其实也比没有好。

    可这些事情,她怎么跟思斯说呢。

    “思斯姐,谢谢你。对了,我妈之前跟你联系过吗?有没有说起我家宅基地的事情?”

    “啊?没有,我和姑姑只是偶尔在微信上互相问候一下。”琳琳看思斯的表情不像是装的,看来思斯对她妈妈公证和自书遗嘱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琳琳觉得更奇怪了,妈妈到底把她的自书遗嘱放在哪里去了?

    她们吃完晚饭收拾好,已经8点多。琳琳拿出一袋葡萄糖溶液,跟思斯说:“像我妈这种情况,需要定期补充营养。”她娴熟地给立梅的右手扎上,说:“我这里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思斯姐,你早点休息吧。”

    思斯跟琳琳告了别,回到自己家。长久没人居住的家在夜里更显得空落落的,思斯拧了钥匙,吱呀开了门。她伸手按了一下门楼墙壁的开关,门廊的灯亮了起来。思斯转过身,插上门,沿着青石板小径向堂屋走去。小径两侧种了些果树,因着深秋,又很久没打扫,地上铺满了落叶,踩上去声音尤为清晰,总能让人联系到身后的脚步声。思斯假装淡定地走到堂屋的屋檐下,好在也装了灯,冻得瑟瑟发抖的她赶紧摸索到开关,摁了一下,昏黄的光弥漫开来。她摸出钥匙,开了堂屋的门。飞快地转身,插上门。像是要把可怖的未知关在门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也许是下午经历了生死,这次见到中风的姑姑,看到憔悴地顶着黑眼圈却强撑着的琳琳,这村庄里的荒凉突然令她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变得像小时候一样敏感脆弱胆小,走起夜路,总感觉身后有东西跟着。

    好在因为她的妈妈很讲究,爸爸就把卫生间装修在了主屋里,而不是像琳琳家那样卫生间在院子的偏房里。

    她洗漱完,换上条纹睡衣,来到自己的卧室,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梳头发。

    拉开抽屉的瞬间,思斯陡然一惊!那块被偷走的手表的酒红色天鹅绒盒子,赫然就在抽屉里!

    思斯一惊,吓得闭上眼睛。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抽屉,不是幻觉!她激动地打开盒子,看到金表的刹那,几乎忘记了呼吸!真的是那块手表!但她记得千真万确,她从来没把这表放在这抽屉里!

    怎么回事?

    难道其实没被偷,是姑姑打扫卫生的时候找到了放在抽屉里的吗?

    或者是爸爸放在抽屉里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表失而复得了。思斯几乎喜极而泣。这表,现在对她来说,意义非同一般——这是林长青的表!如今失而复得,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林长青的恋情也如此呢?此刻,她多么想拿起手机告诉长青,她们的表找到了,和他分享这个喜悦。然而长青的微信已经将她拉黑,她也没必要厚着脸皮在大半夜给长青打电话。

    一阵风吹来,院子里的落叶回旋有声,显得这样的冬夜格外清冷,令人鼻头难免一酸。思斯勉强自己扯出一个微笑,将眼泪逼了回去。她小心翼翼地将手表戴在手腕上,贴上自己的脸颊又放下。就这样戴着手表钻进被子里,熄灭床头灯。

    她梦到了村头的那口井,井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女人突然转过脸,张开大嘴向她走来,她想跑,可是双脚却像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她急得满头大汗,哭叫着,挣扎着,终于从梦中醒来,房间里静得可怕,好像有声音从她爸的卧室传过来,她起身去看,声音却没了,墙上挂着妈妈的遗相,相片里的妈妈年轻美丽,正温柔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好似要向她走来,她不由地喊了一声,妈妈!空旷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思斯觉得自己好像遗失了什么记忆,马上要想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也不敢再关灯,盖上被子想要继续睡,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听着村里不知谁家的公鸡打鸣了好几遍,一直到窗户透出浅浅的白,她才渐渐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