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缘把高檐的灵魂收到置魂盒中，扣好后仔细贴上封条，又从袖子里掏出笔写上高檐的名字。

    “以后你得避免使用不属于所处世界的科技，执行员守则里有。”

    林乐天从高檐来的方向慢慢走来，他的布鞋上满是被溅上的泥土，身后则是在地上被拖行的高檐的手下们——除开客栈里的十八个，客栈外森林里埋伏的四十九个早在他踏入客栈门前就被他感知并弄晕。

    “他把你约来的这地方是典型的荒郊野岭，显然一开始，他就想黑吃黑。”

    张缘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土。她身后的卡车因为被她撤去了力量，正迅速变回浮土飘散。

    “而且看过高檐在这里干的好事之后，我一直觉得：得让他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随着卡车的完全消失，这条土路重新暗了下来，只有高檐刚才被撞时掉在地上的烛台以超乎常理的顽强燃着，火焰在蜡烛的烛芯那里晃晃悠悠。

    林乐天走向地上的高檐：“好在我确认过这里没人目击，以后在古代类世界工作时，得尽量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不符合所处地生产力水平的物品。”

    “怕被这里的人看到后，在齐朝引起类似飞碟热的，对未知原理事物的狂热臆想与追求？”张缘想起了还在母世界时经常看的地摊杂志。

    “这样类比……似乎没有大问题。”

    林乐天也赞同以牙还牙，但对刚入行没多久的张缘，该有的告诫必须要有。

    “先进的技术确实会为世界带来发展。但每个技术的诞生、发展与普及都必须得有与之匹配的生产力，没有生产力支撑的先进技术，都是空中楼阁。”

    说着，他在高檐尸体旁边蹲下，翻着尸体的袖子：“当一个地方的生产力没法支撑先进技术——俗话说，还很落后的时候，面对先进技术，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神迹。但为了还原神迹，肯定会有人想方设法折腾，让自己在的地方乱上一段时间。”

    “嗯……他们折腾一圈毫无结果的话，最后还是会放弃，让这次目击变成野史怪谈里的一个小段吧？”张缘想了一下。

    “如果这神迹，是带着先进技术记忆的穿越者降临在异世界之后，用这里的材料还原出来的呢？”

    林乐天翻出高檐还剩下的几枚子弹，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个证物袋，将子弹装进里面。

    “技术是无法选择发现与发展它的人的，正如在母世界死亡后，游魂无法选择自己是在虚空中直接消散还是漂流到别的世界哪具偶然空出来的肉体上，亦或是困在原地不得解脱。”

    他把证物袋装进背后的书笈，站起身的同时，在指尖上聚起水来。水滴从空气中在林乐天的指尖凝成一个小圆球，如肥皂泡般浮动。

    “如果去落后异世界的是个理智聪明的人，会根据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还好说；但要是个一味发展却忽视了实际情况的愣头青，甚至是利用信息差作威作福的蠢坏之人，给降临世界带来的只有破坏甚至毁灭，而这必定会成为宇宙的不稳定因素。”

    说着，他用水球打灭地上的蜡烛：“所以我们必须得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前阻止它，让所有发现的世界在不受到外来世界因素打扰的情况下自然发展。这也是为了聚世界和咱们故乡的安全。”

    看着冒烟的蜡烛和地上的烛泪，张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收集的额外物证了。”环顾一圈后，林乐天转向张缘：“给今晚善后的活儿交给我，你上车写报告吧。”

    “好。”

    张缘在手腕上点了两下，一块黑色的圆洞立刻出现在她身旁，并在她迅速钻进去后消失不见。

    圆洞其实是有限距离的折跃门，连接的是二人来齐朝所处世界所搭乘的装置：一台可以在各世界之间来回的穿梭机。

    在执行员将穿梭机开来目标世界后，会将它设置成待机模式并停泊在目标世界的最外层。任务执行期间，在目标世界的自然环境处于稳定状态时，穿梭机可以用自带的雷达和光电感应器为执行员提供实时信息支援，这使得执行员对目标世界的地面行动了如指掌。

    顺带一提：每台穿梭机都内置了报警系统，一旦在待机模式时检测到进入驾驶室的人不对，报警系统会立刻启动穿梭机自毁装置，并将监测到的最后影像以信号形式发送回灵管局总部——尽管能出外勤的执行员都有足以自保的作战能力，但灵管局总得防着意外。

    用沙土遮盖好张缘刚才召唤出来的卡车留下的刹车痕和车辙后，林乐天从书笈里拿出在高家仓库发现的那堆麻绳，把那些还在昏迷的手下绑好了，沿着城门到高檐尸体的路排开。

    仗着是春天，夜间气温不算低，齐朝京城周围也没什么野兽，转天天一亮，这些人就会被开门的卫队发现。

    得亏他能操控水，也能操控被水浸湿后的物体，不然林乐天一个人要拖动这么多大汉还真不容易。

    张缘召唤车的能力是能帮忙搬运这些人，但她召唤出的马车会在这种土路上留下车辙，汽车还会留下特殊的轮胎花纹。再有，要是让好几辆马车半夜结成车队在古代类世界出没……尽管他们处理完高檐问题就会离开，但林乐天不想在齐朝最后高调一回，这终究是会影响一个世界的事情。

    关于高檐在这里干的好事，自己早已经用在这里买的纸写好状子，附上他找到的所有高檐为非作歹的证据放在这里御史台办公处的桌子上。至于拿到证据后的他们怎么做，高家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和报应，都不在林乐天的职责范围内——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这事不会随着高檐的离开而结束。

    高檐藏在不远处村子里的家丁？早在林乐天赴约之前他就和张缘把那些人收拾好了，现在那些爪牙已经被他们留了干粮和饮用水后五花大绑塞进了村子里高檐用来藏赃物的仓库，接报来抓人的捕快拿着地图就能人赃并获。

    至于高檐在这里制造出来的珍妮机还有其它东西，由于动力都停留在人力阶段，没有涉及到需要生产力飞跃式发展才能具备的先进技术，之后在这个地方应该会作为“一个人偶然灵光一现的发明”来处理。

    总之，齐朝所处的世界不会因为穿越者来过而发生太大波动……从聚世界所处宇宙的角度来看，真是可喜可贺。

    把最后一个被绑起来的高檐手下拖放到城门不远处之后，确认周围无人目击，给这里善后好的林乐天也决定离开。

    他先按了下背后的书笈底部，书笈飞速收缩变形，变成一个白色的粗布双肩背包。

    接着，林乐天抬起左手腕点了点，在皮肤投影出的荧光面板上点了“穿梭机”图标，并在弹出的界面点了“启动！”。

    刚才的圆洞出现在林乐天身旁，他钻了进去，然后被折跃门一下子丢进了穿梭机的驾驶室。

    “靠！”

    尽管驾驶位置的椅子还算柔软，但屁股受到的撞击是实打实的。

    “痛痛痛……”林乐天揉着屁股在狭窄的驾驶室调整好身子：这穿梭机的内部装潢很像是一辆轿车的驾驶室，顶上是穿梭机的圆形折跃门入口，铺着护罩的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是手动模式的操纵杆，驾驶座前面则是布满符号的仪表盘和按键式的操作面板。

    此外，还有一块液晶屏安在操作面板旁边，尚未开启的黑色屏幕倒映着穿梭机四周挡风玻璃外的世界外层景象——一片各色烟雾交杂的混沌。

    出于在不同世界的工作需要，林乐天被配给的这台穿梭机的重量大多被分配给了坚固的外壳和必要器件，留的内部空间狭窄到只能容纳两个人。

    “你还好吗？”副驾驶位置的张缘转过头来。她现在已经换上了平时的装束：白色T裇配红色连衣裙，双马尾则用鹅黄色发带绑好，还系了两个蝴蝶结。

    “幸好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说着的林乐天把背着的书笈搁到一边，之后迅速点了几下左手腕上还没收起的投影面板，将“外观打印”的界面调出来，并点了“默认设置”。

    他身上的长衣和头发皮肤在点下这个图标后瞬间变成了粒子——准确来说，是林乐天整个人的物质都变成了白色的粒子。

    那些物质如同溅起的水花一样在空中散开、蒸发变成更小的水分子，随后再聚集成一团白雾，物质在白雾中穿梭聚拢，凝聚成早已被确定好的模样。

    这个过程很快，一切反应都结束后，白雾一下子收了起来。

    换装完毕的林乐天稳稳地坐在驾驶座上：此时的他上身在白色背心外面套了一件蓝色深外套，穿着的黑色运动裤也是休闲款，之前的长发也变成了齐耳短发，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现代青年男子。

    如果不明就里的人看到刚才那幕，肯定会惊讶到呆站在原地。科技水平再落后点的甚至会尖叫着把手里东西全丢掉，有多远跑多远。

    但张缘十分淡定：因为她刚才也是这么换装的，这是灵管局执行员独有的变装方式。

    “报告就这么写咯。”在稳定好的林乐天系好安全带后，张缘把纸板上写满字的表格给他看。

    林乐天扫了一眼：“好。”

    在被指派张缘做搭档前，林乐天的外勤报告上都是他拿毛笔写的蝇头小楷。

    这实属无奈之举：他在原来世界的几百年里养成的毛笔写字习惯过于根深蒂固，导致他用现代类的笔写字时还只能使用毛笔字的写法。

    结果他作为执行员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回来后，用统一配发的圆珠笔写的自书报告被打回来五遍才勉强过——林乐天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灵管局坐拥一堆先进科技，在交报告一事上却坚持要求执行员自己手写。自己离开母世界之前都在庙里用上打印机了。

    虽说张缘在母世界连小学都没上完，但后来她在执行员培训期间接受了完整的义务教育，具备一个实际年龄已经成年的人该有的心智……总之在写字上，她那整齐的小学生字比自己在很多人眼中的鬼画符能看得多。

    接下来，林乐天像之前执行完任务后一样按下车的深蓝色启动钮。

    没有起伏的AI女声在穿梭机内响起：“待机模式关闭，驾驶模式开启。”

    随即，刚开启的液晶屏上弹出一条通知：“您的指导员于待机期间发来一条信息，请及时查看。”

    “老宋？”林乐天点开界面，“让咱俩这次任务执行完后，找他报告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

    “正好我也得找他换下新教材。”张缘打开副驾驶位置前的手套箱，把纸板放在里面一本比较厚的《特型车辆图鉴（二）》上。

    “定位下老宋现在所在的位置。”林乐天在液晶面板上调出导航系统。

    “宋德谦目前位于溪涧号补给站，当前穿梭机燃料还有38%，已为您自动确定节省燃料的路线。”

    AI在液晶屏上显示出一片满是白点仿佛星空的地图，随后这星空不断旋转变换，最后将一个小白点放大显示在画面中间，白点上，“聚外五04溪涧号补给观测站”的字样被用红框加粗。

    “他跑得真远啊……需要向溪涧的招待处打个住宿申请吗？”张缘把背靠到副驾驶座的椅背上，算了下溪涧补给站所在的聚外五区域离聚世界中心区的距离。

    林乐天看着自动画出路线的液晶屏叹了口气：“我有预感，这回还是歇不长……咱们到了溪涧之后，能待两三天都算是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