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入港手续之后，林乐天和张缘所驾驶的穿梭机缓缓穿过检查站，进入溪涧补给站的领空。

    这间离聚世界本体很远的补给观测站建成并投入使用刚一年多，和张缘可以说是前后脚加入灵管局，所以他俩都是第一次来溪涧。

    目前它和其它补给观测站一样，主要任务是对自身周围的宇宙进行观测，并为灵管局的执行员提供休息整备场所。

    出于内部工作需要，尽管每个补给观测站都是由灵管局六分局专门负责管理维护，但其他分局也在补给站有常驻的同志办公。

    此外，这里还驻扎着边防局调配来的防卫军——虽说聚世界目前没有外敌威胁，但边境的防卫工作对一个在宇宙中游荡、长期面对变化与未知的世界来说无疑和保证自身所处宇宙安全一样重要。

    “看来今天他们是飞行训练。”在向补给站停机坪前进的路上，林乐天透过玻璃窗看了眼外面成队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防卫军战机。“溪涧没有发回避公告，至少今天咱们看不到实战训练。”

    “没装导弹，炮口都是收起状态。”张缘看着掠过的战机，语气里满是遗憾。“好不容易回来，又看不到烟花啊。”

    “以后总能看到的。”忙于选择停泊地点的林乐天随口安慰她，“最近防卫军的出港演习频率增加，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看到新战舰。”

    “这个够呛。”张缘看了下液晶板上的聚世界日历，“现在离年末就还有十天咯。”

    “都快年末了？！我说刚才怎么看到好几架老爷机呢。”找好离灵管局办事处最近的停机坪后，林乐天把穿梭机方向目标调整了下，“看来咱们在不同环境之间奔波太久，连时间概念都模糊了。”

    随后他们的穿梭机顺利穿过观测设备群，进入补给站的边检缓冲处等了一会儿，最后来到橙色的停机坪上停下来。

    “引路渡寰大队执行员林乐天，执行员张缘，你们好，欢迎来到溪涧。”

    穿梭机停好后，在停机坪旁等候的一台人形机器人走到它旁边，向窗户里面的二人敬了个礼。他的中年男子声中夹杂着电流杂音，躯体中间有一个透明的大圆球，里面翻腾的白色物质闪着各色的光，像是一块舞动的轻云。

    “您好，我们来为穿梭机补充燃料。”把折跃门入口设在停机坪上明显是人行走道的灰色地块上后，两人直接从里面钻了出来。

    折跃门关上后，机器人绕着穿梭机走了一圈，又看了下从左胳膊处投影界面调出来的检修记录和行驶记录：“上次检修到现在是两个月零十五天。看着穿梭机没有发生太大损坏，但四周的漆皮都有些剐蹭。好在剐蹭都不在要害部位，给能量块充完电后我给你们整点漆皮贴纸就行。”

    “估计是待机时被逸散雾中的小石子蹭的。”林乐天在左手腕按了一下，一块黑色的厚实方片从他手腕的尺骨小头处弹出来。他把方片交给了机器人，“麻烦您了。”

    “哎呀你们更辛苦，在外面忙了两个多月才回来，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吧。”

    机器人把方块插到手腕处的一块插槽上，随后引导穿梭机自动开向专门的充电处——那个方块其实是穿梭机的钥匙，平时是在执行员体内的肉体手环里。

    林乐天和张缘则向着停机坪旁的补给站主入口走去，不过张缘在走的时候，不住回头看那个远去的机器人。

    “怎么了？”林乐天问她。

    “我来聚世界已经一年多了，但我很少见到没选择肉体的游魂。”张缘把注意力转回前方。

    “他是机修工，除了穿梭机的保养之外可能还负责补给站外设备的维护。”林乐天想了下刚才机器人身上的配件，“在虚空中工作的时候，机械躯体比肉体结实方便得多。”

    “咱们现在没法直接进虚空吗？”张缘指了指左手腕。

    “得穿厚防护服，那个我见过，比防卫军的作战服还厚。”

    林乐天比划了下厚防护服的样子：“至于咱们配备的肉体打印手环，虽说它为游魂打印出的肉体恢复力极强，但要是在虚空环境里，它的修复速度是没法赶上肉体损耗速度的。这情况下，肉体除了物理上成为尘埃以外没别的可能，而再次失去肉体又没被及时救助的游魂连孤魂野鬼都没得当。”

    “那算了。”张缘一听最后那句话就摇头。

    踏进溪涧补给站内部的时候，他们发现这里比想象的要热闹。

    虽说这里不像林乐天之前常去的老补给站那样进行了居民区改造，但作为灵管局最大的补给观测站之一，溪涧里面日常生活用的设施十分齐全。

    更难得的是，溪涧没有像大多数补给站那样对工作区域和生活区域进行明确划分，而是根据员工活动需要，将功能建筑与生活区错落布局。眼下接近年末，很多轮休的员工已经开始布置起了补给站内部，随处可见的各式红色装饰使溪涧内部看着莫名多了很多烟火气息。

    当然，这些建筑里面最显眼的是灵管局的办公楼：这座灰白色的建筑虽然表面朴素方正，但在一片二层小楼之中，五层高的办公楼称得上鹤立鸡群。

    二人进楼以后，先去了位于五楼的一分局办公处。

    身为灵管局最大最重要的分局，一分局办公处占了整个顶层：从电梯口和楼梯口一出来就能看到硕大的接待处办公桌，两旁则是分局各大队驻扎的工作区域。

    办公桌后面有名男子正在对着手中的报表敲电脑，见林乐天走过来，男子立刻把椅子滑到他面前。

    “整理员同志，我来交任务。”

    林乐天把背上的白包放到办公桌上，包没发出声响，乍一看里面东西不多。

    但接下来，林乐天把包中的东西逐一拿出：十个圆形置魂盒，四个装满资料的大档案盒，以及十份装订好了的行动报告。

    如此之多的东西能挤在这样一个和笔记本差不多大的包里，答案很简单——这包本身就是内置小型空间的压缩百变包，除了必要的压缩储物功能以外，为方便执行员工作，它包底的芯片还预设了几个模式，可以根据所到世界的需要变形。此外，百变包里面空间的最大容积是0.5立方米，不限体积的话最高载重量为三百千克。

    在把东西都拿好后，林乐天把它们分门别类。

    他先把三个置魂盒和三个档案盒放到一起：“这三个是需要归安大队的同志送回家的，补偿金照发就行。”

    整理员点点头，把档案盒们摞好放进他身后的大档案柜，对应的置魂盒则摆到它们旁边。

    随后林乐天挑出了放着高檐的置魂盒：“这个是在目标世界犯了事还试图袭击执行员的，具体我都写在了报告里，归安大队来取他的时候你叮嘱一下，让这家伙回去也得接着受惩。”

    “没问题。”整理员接过置魂盒放进脚边的红色塑料箱里，顺手拿出支油性笔在高檐的档案盒上画了个大红叉。

    补偿协议确实是真的，算是由游魂组成的聚世界对同样在宇宙漂泊却幸运地有家可回的游魂的一点照顾。

    但对于在所在地有意识作恶、用暴力手段袭击执行员以抗拒回家的游魂，灵管局会视严重程度对补偿金做一定削减，严重的甚至会取消补偿——这个在协议里都有，可惜据林乐天和这类游魂打交道的经验，他们看到这条也会当做没看。

    处理完这四个有明确出身世界的，林乐天把剩下六个置魂盒推到整理员面前。

    “这些，需要信息支援大队协助找家。”

    整理员看了下置魂盒里浮动着的这些游魂，随后又翻了翻他们对应的报告：“他们提供的出身地文化科技信息太杂，要找对应世界得回总局调信息库……”

    他抬起头问林乐天：“你在和这些人接触时，他们给你的印象如何？”

    “经过我们的初步观察，这些人品行都不坏，也具备在任何环境脚踏实地生活的意向和能力。”林乐天知道整理员的意思是什么，“这些人都希望回家……但要是符合加入条件，就让他们在聚世界安心生活吧。”

    两人心照不宣：虽然聚世界的人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游魂，但知道一切来之不易的他们，其实最不希望有人成为游魂中的一员。

    哪怕聚世界除了固魂的置魂盒之外还实现了肉体打印这样可以给游魂肉体的技术，哪怕聚世界已经实现了很多在他们过去最离谱的想象中都不曾出现的科技——但如果可以选择，他们还是会希望在母世界按照正常轨道过完一生。

    一般情况下，对于同样被奇迹捉弄成为游魂的倒霉蛋，好结局是母世界的肉体还活着，只要他们回家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一般结局是自身的肉体已死，游魂和母世界物理上断开联系。

    最坏的情况是：游魂的母世界已经彻底毁灭，他们连对故乡的念想都失去了。

    真要这样，聚世界就是他们最后的家。

    这就是这群死过一次的人在灵管局齐聚一堂的理由：为了让游魂们有家可回，为了让别人乃至别的平稳运转的世界不再步悲剧的后尘。

    交接完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后，林乐天和张缘下楼，去找叫他们来这儿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