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摇晃着，突然停下来，车夫走了。

    我听见肃穆沉重的推门声，坐在车里，并未妄动，脚步声稀疏，似乎只有两人，一轻一重。“女公子，老奴接您回府。”我掀开帘，搭上嬷嬷伸出的手“烦劳嬷嬷费心。”“哪里话？老奴分内事。”她周身气场平稳，对我不合时宜的衣裳没表现出丝毫在意，扶着我，低声说“女公子随我来，老奴安排好洗尘了。”

    她身旁只跟了一个女孩，与我年龄相仿，静默不语，肉眼可见的自信，显出清冷，紫色常服，板板正正。整个人昂扬地向上提着，却让人感受到的信任感，不容侵犯。

    抬步进府，四下里，人人都安静着，做着手边的活儿。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是从后门进的府，从后门悄悄进的府。曲径通幽，柳暗花明，上桥过溪，穿花寻路，总算是到了厢房。

    “还不知女公子偏意什么物件儿，老爷太太，少爷公子都商议了些，置办的字画衣裳，还望女公子欢喜。”老嬷嬷回身示意身边的女孩向前，“这是东澜，咱家丫头，自小长在府上，各处都熟络，自今日起，由她侍候女公子。老奴告退。”嬷嬷低着头，缓缓退至门口，离开了。

    东澜瞧她走了，偷偷松了口气。我轻笑一声，“你怕她？”

    “嬷嬷在，就是紧张些，我这气儿也喘不匀。”她回道，我这才看见这姑娘眼里闪着多么真实耀眼的光。

    梳洗之后，着了蓝绸，东澜给我置了云鬓。

    “女公子先好生歇息，等着天色大明，得去各处问安。”

    “烦劳了，你也好好休息。”她听了愣一下，点了头，退出去。

    不几时，敲门声响起来，居然是男音，“清易，我是二哥徐清衡，方便的话，我就进来了。”

    “方便，请进。”

    少年推开门，晨光随着他洒进来，十七八岁的样貌，一身玄色绸衫，腰间配金属蹀躞带，发冠利落。脸型稍长，骨感明朗，眉形剑直，一双眼睛掩盖着侵略性，像是压抑着心性的鹰隼。

    “易儿刚回来，不适应的都来向二哥说，我住的院儿近，从这儿过了竹林便是，随时可来，我没什么正事儿。”徐清衡的语调很随意，他一个人来的，连个仆从也没带，“带了糯米糍来，尝尝是否合心意。”随声就把手里的点心盒递了来，“今日问安我陪你同去，不必上心。”

    “二哥，不如在这儿歇会儿，等着一同请安。”我接过盒子，问了句，心下实在不知符不符礼数。“正合我意。”他迈步走进来，很自然地坐下。

    “你身上这件，是我挑了送的，咱兄妹俩儿，欢喜的物件儿一样。”徐清衡看着我，笑得干净。

    我也满脸笑意地迎回去，“二哥腰间配着蹀躞带，不知平日里是舞墨还是习武？”

    “样样学了些，样样不精通，他们都觉我是乖戾之人，不必多费心。”他脸上仍堆着笑，可苦涩和隐忍从眼里透出来，犹如野草，“清易呢？怎么看待我这个兄长？”装着随意地把他腰间的金锁递给我，明白了他要确认我的身份，于是我也递了我的去，接过他的，上题“扬清激浊，合从连衡”这徐府，真真儿有意思。

    “只知道二哥是个温和聪明的人，其他的并不懂。”我盯着他，没想走心。

    “知道清易来，我昨夜欢喜地一夜没睡，自小知道有个妹妹，今日总算见着了。”他稍稍歪着头，向前探了探，碰上我的目光，眼色里尽是凛冽真诚，含着笑意试探。

    “清易，生我的娘亲在府外住，府里只认大娘子杨夫人。”

    “二哥，我该得什么，便拿什么，女流之辈，有些是不懂的。”我躲了目光，他实在戾气太重，暂且不可交心。

    他听了也未恼，收身回去，自在如初。

    正此时，东澜轻敲了门，“二爷，女公子，已大体到了问安的时辰了。”

    徐清衡徐徐起身，“清易，走吧。”他的语调依旧随着性，没有表现出不悦，可压着的嗓音，却透出冷峻，就像是观望的狮子，居高临下地等待狩猎时刻。我跟在他身后，心下已然慌乱，眼前的徐清衡得罪不起，可若顺了他的意，又要成为谁的敌人？

    钱凌，蜉蝣般的我，该如何自处？我的存在，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