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了帘，我在马车里坐下，钱凌驱车。

    远远地就看见父亲迎着挥手，高声喊着“一切珍重。”站了一会儿，回家去了。

    “常叔到底要来再看一眼。”我说不清钱凌语气里的冷漠，可他仿佛在说，“无聊至极。”

    天将大亮，东方自下而上，绛皓驳色，马车奔驰在阡陌之上，晨雾蒙蒙。

    “你怎么会对徐府的事这般上心。”我问。

    “就像是深海里的鲛鲨，因为深陷杀戮活着，所以对血腥味尤其敏感。得抓住一切可能，才能保住性命，最后，成王败寇。”我从身后看到他的神情，异常陌生。

    “知道今夜你还犯了什么错吗？”他问。手上把缰绳紧紧攥着，似有隐忍未发之言。

    他接着说道，“偏偏是到了丑时，心里就慌起来？这天下的流言妄语，就这么不可动摇？得扪心问了，自己是否肝肺皆冰雪，用自己心里的灯，看看真相，常易，倘日日身陷弥天大夜，心里那盏灯，是唯一的指望和天秤。”

    “钱凌……”

    “你到了徐府，万事都需自己探寻，点好了灯，自己衡量决断，独当一面，才是要务。”

    “常易，现在起，你叫这名字”，他把字条和金锁递进来，

    “徐清易。”接过来，我轻轻念道。而那金锁上写着：“熬清守淡，通工易事”。

    “金锁是徐府二娘子用了自己仅剩的首饰做的，题的字也是这二娘子选的，的确是寓意莫测。

    这徐府，不知是个怎样的修罗场。

    到了那儿，你得说你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徐府小姐，薛婆几年前带你失踪是怕有人会害你，而今她老了走不动，遣了你自己回府认亲。”

    他稍作停顿，只是略一回头，看看我，接着说，“这几日我一直以薛婆身份与徐府书信往来，入府杂务已安排妥当，你不必太上心。只是徐府中的人事交杂，只得靠你自己了。”

    “通工易事，钱凌，钱府能帮我多少？”我还是抱着希望，像是谈判。

    “这件事，和钱府无关，你也从没见过我。”他句句决断，没留情面，“你只有你自己，该我出面时，我自会照着形势决定，可那时帮你害你，无法现在下了定论。”

    天色大明，云色赤金。

    “流云，竟像是凤凰，竟像是游龙，都奔了东方去。如今越来越近，虽是金光罩身，可这么飘过去，终究要被灼烧着毁灭。”我把最后二字咬得极重。

    “可若是能奔了太阳去，即使毁灭，也犹壮美，映了天下太平。奔了去，就有成为太阳的可能。”他的话响在旷野之中，涤荡天地。

    “我送你到这儿，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行至弘原，会有专门的车夫接应，他身上带着块玉佩，上题“清易寡行”，算是徐家人在提醒你，我也提醒你，通工易事，终要用自己的心，看个明白。

    大夜弥天，也得行动才有希望，我会时时刻刻，

    如同今夜，在未知处，看着你。”

    他走了，再没回头。

    我驱了车，向前奔去。天已大亮，杳冥冥兮以东行。

    “熬清守淡，通工易事。”熬过清苦，与共事者通力合作，实现所求。这样话，偏偏刻在金锁上，偏偏要委托薛婆抚养这孩子，徐家二娘子，到底想说什么？

    行至弘原，果真有位大爷候着，一句寒暄也没有，上来接过了缰绳，“丫头歇息吧，我送你回家。”

    没来得及细看这车夫，他只递了我那块玉佩，以证身份。

    “清易寡行。”

    “熬清守淡，通工易事。”

    “那时帮你害你，无法现在下了定论。”

    京里，真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