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终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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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此生半点不由人

    一早,我正与徐清衡吃着,院里进了人,说话声似那风铃摇在了暖阳煦风下,清清脆脆,干干净净,“清衡,一同上街吧。”侧身望去,是唐家唐梓凉,进来先行了礼,言笑宴宴,“带上徐姑娘,咱们一同去街上瞧热闹儿去。”徐清衡嘴角带着笑,问道,“你贵为唐府嫡女,什么事要去凑这热闹?”

    “什么嫡庶?古言都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有高低之分?清衡,今日许玠回京参加清谈会,街上早是语笑喧阗,都望着能一睹许玠之貌,咱们也去吧。”她说着,拽了徐清衡的衣袖,顺手又将我揽了去,“也让三妹妹,见见这陌上公子是何等冰清玉润,风雅无双。”不由分说,她转身就安排了人,“东澜,你知公子心性,他不言语便是应了,快去备车。”东澜望了望我,给足了我面子,便点点头,让她去了。

    “真是胡闹。”徐清衡嘴上嗔着,却也起了身打理,“你这心性,如何能入得宫去?”

    唐梓凉却嬉笑起来,“我本也不愿入宫,清衡事事只会隐忍,没了我,怕不是要生出病来?我替皇帝照顾好他的股肱之臣,岂不比进宫好得千倍万倍?”

    徐清衡摇了头,手轻轻抚了唐梓凉的发髻“这是哪般话?我又何时成了股肱?”

    “今日不是,明日也要是的。”她笑得是如此干净剔透,不知徐清衡又想着怎样的事,眼里的明灭恍惚着,颔首又抬眼看看唐梓凉,笑一笑。

    片刻就到了街边茶楼上,唐梓凉早定了最好的位子,远远看见有人坐着敞了篷的马车过来,却人山人海的,行得极慢,姑娘们有的扔了果子上去,有的坐于街前弹筝鼓瑟,盛装出席,精心打扮,都盼了一场回眸。沿路的学士也都驻了足,互相传道许玠清谈的妙语清言。“都说这许玠若珠玉,美风神,朗然照人,今日远远瞧去,虽是众人心悦,却只给他添了聒乱,人如玉又如何,早晚要跌了泥。清衡,生了乱世,当真没人能出淤泥不染?”唐梓凉看着这十里长街出了神,呢喃着,似是在问,又似在答。

    徐清衡不说话,起身望了人群,那车缓缓地行至楼前,许玠落寞的目光不偏不倚碰上了徐清衡的目色,他们彼此这么看了许久,千言万语,硬是嚼碎了咽下去,人群喧闹,显得这般孤独落寞格外刺眼,许玠显得疲累虚弱,仿佛透明着,下一刻就当散了魂魄,可他硬撑着,向前走。

    徐清衡执意回府,我便与唐梓凉留在了茶楼上,看着远去的二人的背影,她细细道了来。

    “起初的京里的清谈会,清衡是次次参加的,他最喜得,便是和这些目无下尘的名士们辩论,天地阴阳,浮生万物。他那时丰神俊朗的神情比这许玠有过之,而无不及。六年前,他参加最后一场清谈会那天,徐清成封了官,我当时听说徐公铁了心,不让清衡入仕。

    也就是那天,他与全席做了对,尤其是许玠。

    清衡说清谈误国,并无实效,许玠点破他汲汲官职,不是真心为了天下百姓。最后,清衡硬是掀了这许玠的桌案,大吼着,'众位姑且看看,我与许玠二人谁能救民!'自那日起,我就觉得他一日日背负的越来越多,朝堂、天下、百姓,徐家,他的目光一日日暗下去,我真怕哪一日他变成了赵离辰,还不自知。

    只是也好,今日看这许玠,也是步步艰难,这世道,可能真就留不下干净的他们,清易,你的身世,我都查过了,这明明暗暗都不重要了,你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帮谁是作孽,帮谁又是修德?这些权臣日日论着救天下,怎么救了这么久,我眼见得,还是众生皆苦,民不聊生?我心下知道,清衡是希望我能在他旁侧的,毕竟是唐家的嫡女,有了我,他之后的日子好走些,我也是这样盼着的,可活到今天,能顺心意的有几何呢?”

    明明看来是翻云覆雨的名门小姐,她却说,能顺心意的有几何?她尚且这样说了,这天下百姓又是哪一番光景?明明这样易碎,却这样骄傲,明明这般孤苦,却要待在繁华里,“柳栏的事,唐姐姐不上心吗?”我问,“我知道清衡为人,他是断然做不出此事的。我猜到是徐清成的手笔,可也许对他来说,与其接受是亲人陷害,倒还不如背上骂名来的容易。”唐梓凉眼眶红了起来,晶莹的一珠泪潸潸而下,她急忙喝茶,闭了眼,抑郁难言。

    辞别茶楼,东澜迎上来,我看见她臂上竟烧了一块疤,见我上心,她不在意地说了嘴“父亲刚去世,我被打发到后厨帮工,手脚笨,管事的婆子就拿烧红的焦炭烙了下。”我心下难受,她接上来,“这算什么,与小娘乞讨时,我们母女二人自是受了不少欺负。”她停下不说,我也不再问,千百年来,古今圣贤救民已经救了这么久,哪一日能看见钟凌在行藏原上描绘的图景?

    我们存在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丫头们,回家喽!”隔着远远得,德兴叔就招呼了我,懒洋洋地倚在车旁,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来,他的眼睛含笑亮着,“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