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平澜殿前的时候，门还关着，徐清衡低声告诉我，看宫前的车驾，里头的恐怕是太子。我清楚感受到他声线的颤抖，这才把一切捋顺，许玠说六千兵本在三皇子手里，怕是查出来之后让太子处理，太子就想法子把兵给了徐清衡，六千兵别的干不了，扳倒一个徐家绰绰有余，换言之，从那一刻起，他们就认定了徐清衡不是徐公的儿子。

    殿门开的时候，太子还跪在殿前，端端正正。刘公公这才敢通报，我们低头缓步走进去，跪在太子身后，“臣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你叫徐清衡？”皇帝说的很慢，用铜条挑着身前桌上的灯芯，似是随意。

    “回陛下，是。”我听得出徐清衡的音线明显在颤抖。

    “你叫徐清易？”

    “回陛下，是。”

    “但你们不是徐家人？”皇帝停下手上的动作，装着好奇问。火焰摇一下，气氛稍微凝固。

    “是。”我们几乎是同声说的。

    “噢，所以就能做一个这么大的局，把朕的忠臣变成贼人？嗯？”他一字字加重语气，每一个语气都一寸寸侵蚀我最后的冷静，不受控制地，夸张地喘着粗气，伏在地上，我一点也动不了了，从头到脚，被不可知的恐惧彻底禁锢，多久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反应，我知道他一定在盯着我们，就像是一条盘踞的龙，那是怎样的……震慑的气场。

    “小姑娘，怕得很？刘公公先带她下去吧，这种事，她无非是卷进去了。”他的语气和缓下来，“朕的公主若是活到现在，和你年岁一般大。”

    我正尽力想争辩什么留下来，我不能把徐清衡一个人留在这儿，徐清衡转头示意我应该走，结果这一幕落在了皇帝眼里，“听皇命，还要看看徐清衡的脸色？天下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他被激怒了，把桌上的瓷杯掷了徐清衡额头上，砸出了血，杯子掉下，碎了一地，徐清衡硬是一动没动，血淌下来，模糊了半颊。我应声再跪下来，心上发疼。

    “便是躲都不会躲的孩子，怎么要做这般背叛父兄的事？”皇帝叹口气，摇了摇头，问道。

    “在徐府，臣若是敢躲这掷过来的杯子，只会迎来更毒辣的鞭笞。”徐清衡很平静，“臣是想为国尽忠，可徐家人不许，陛下，臣的光明决不能被*****夺走，臣……臣想要徐公的位子，臣一定会做的比徐公更好。”

    “胡闹，你这些把戏说到底，都是小孩子做派，那里担得起大任！”皇帝虽仍严厉着，却明显不是生气。我无由地想，也许，他都知道，只是在默认了他们这么干，也许他早就想彻底扳倒徐家。

    “陛下，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君子之事，朝堂之上哪里要用城府？哪里要耍把戏？天地生民，君臣礼法，都是为了让着天下大同，黎民康熙，陛下，即使不能让臣担大任，能不能让臣入仕？科举，拜谒……只要没人再拦臣，臣必将与陛下共赴盛世。”徐清衡再拜，顿首极其恭敬。

    “徐府如今缺了人，你就先和你妹妹撑起来，先去做太子的门客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就这么退出来，殿外不知何时起下了小雨，太子脸上阴晴不定，“清衡，下手这么快，怎么没提前给我声信儿？”

    徐清衡顿了顿，“事情发展太快了，来不及。”

    太子加快了脚步走了，扔下句，“得听话呀。”

    回去路上，我才知道，太子想一举除掉的是过去的整个徐家，他低估了徐清衡的手段，措手不及。“如果徐公不是父亲，如果娘做过和柳栏一样的事，那你我的生父又会是谁？”我没多想，问出来，一瞬间，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下一秒就从徐清衡嘴里得到了验证，“娘得势时，皇帝宠幸过。生你那年，娘也被召进过宫里。”

    “那徐家人怎么敢……”

    “因为不被认同，是宿命。毕竟是皇帝的人，徐公应该一次也没碰过娘。”

    “那这一次，皇帝会不会顾念恩情，判的轻些？”

    “一定会的，但不重要了，徐府姓的是咱们的徐了。”他说罢，看向车窗外，帘外潺潺，那日头不知是显是隐，我们的舵，不知是退是进，正恍惚着，下了雪。

    “已经，冬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