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命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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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水涂滩(七)

    愈发艰难的棋局,也越来难以支撑,水涂尚要认输了。

    不止对面的对手,还有旁观的人也是如此想法,最无奈的是水涂尚自己也是这般想法。

    只有剩下来的一个猎人,以及最后的一个首脑—族长,沙盘是拼接的,由两块木板拼接起来,中间的木板拼接产生的缝隙是两族边界,四行五列,20个格子,16个棋子,两方各执有一半,棋子由两部分组成,底座与木头模型,模型以五族认同的角色形象为模板雕刻而成,底座与模型一一对应。

    林季抓狂瞅着水涂尚,水涂尚越下越慢了,而且两个角色到处跑,自己围追堵截了好大一会儿了还没围起来,局面很明显:尽管水涂尚已经只有三个棋子,林季还有五个棋子,而且还是战力还是靠前的大战士、战士、祭司、桑祝。

    即使被围追堵截,但是在每次只能移动一枚棋子的情况下,形成一个完美包围圈还是容易的,但是好像并不是很容易“赶尽杀绝”,对面的这个水涂尚是个新手,是的,第一次接触五族棋,新手的策略意识很微弱,也因此落入最开始的诱饵策略:用族长作为诱饵,引诱对手,既是诱饵也是走在悬崖上的做法,族长的死亡—棋局的胜负。

    水涂尚也正如常人般紧跟对面的首脑,不断的把自己手中的战士、猎手送到分界线,尝试吃下对面的族长来赢下一局,但是接下来的换子过程里,将强大的大战士吃下对面的巫祝后被对面潜在的猎人吃下,这是特殊的一种规则,一般情况下,猎人的战力低于战士,战士低于大战士,而祭司等同于战士,但是不能跨过棋局分界线,桑祝、巫祝高于祭司,等于大战士,而低于族长,所以呈现出族长战力最强,以族长为诱饵其实也是围绕最强战力展开的战术,只是风险很大,稍不注意即胜负分出,而特殊的规则中有一条:猎人在前方有人存在的情况下,使用猎弓可以吃下任何角色。

    因为这是暗棋,即每个角色的位置是隐藏的,需要试探角色,即用自己的棋子去尝试吃下对面覆盖着的棋子,当吃的动作触发时,比较战力来进行兑子,而猎人的存在即使是在隐藏时也能触发,被动触发或者主动触发—翻开底座—确定角色后,在对面的领地内是不能覆盖角色的,只有回到自己的领地才能进行角色的重新的隐藏,而水涂尚原本想吃掉桑祝、巫祝后就返回自己的领地,做到消减战力的目的就行,并没有直接吃下对面首脑的想法,而其中两个猎人的安排就比较有选择性一些,是放在首脑族长之后,形成绝杀的保护,还是守住前线随意防守的两个选择,都只是选择,而决定走向的,既是开始的暗棋子的排列,也是兑子的决断带来的结果,而结果则是水涂尚的大战士盯上了巫祝,结果即被巫祝后连在一起的两个猎人收下—两个猎人重叠,无视战力吃下大战士,而退回来的只有一个猎人,猎人收下猎物,带来的是林季的全面侵入,在没有大战士的情况下,即便是在兑子的情况下,林季用两个猎人兑掉了水涂尚的祭司、巫祝、桑祝、战士。

    另外一种明棋-棋子摆放的位置是固定的,比较类似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规则简单,没有特殊的规则-战力决定强弱,只在与互换的取舍,类似于自然界的食物链的秩序,这是部落里一堆小孩子中比较受到成人认可的一种游戏,从三十年前的变动中诞生的,尽管五族对这个游戏或者说另类的训练持有的态度不一,但是在其中几个强大部落的压力下,也还是成为五族大祭中对各部落少年的考验,划分五族利益中的一个小小的模块。

    林其准备了半筐的麻布、两筐粟米,按照往年的经验来说,已经足够了,尽管每次的五族大祭上,总会有些少年人的打打闹闹跟切磋交流,分输赢的同时还携带对等的物品来进行,输家作为认输的诚意来表达态度,同时也是变相争取未来五族的话语权,即使实力是说话的底气,但在彼此忌惮与防范的情况下,也会把未来管理部落的继承人的情况考虑在其中,渐渐的也成为划分利益的一环。

    林桑氏当初是战争的受害者,被卷入其中。五族陆续迁来,最先来到的是水涂氏部落,迁徙而来的水涂先民被中央的柱状山峰吸引,被认为是神灵旨意中的新的家园,也围绕中间的柱状山峰而居,建立了现在水涂部落的原型,而后的数年间,陆续来了林桑氏、牧田氏,都几乎是逃难过来的,包括最后来到水涂的有湖氏也是如此,而其中的广虞氏比较特殊,是来自于梦幻国度-天邑商里的一个家族,广虞氏迁徙到水涂,或者说找到水涂,也是三十年前动乱的起始,林其把脑子里的想法过了一遍又一遍,闪过几个让他战栗的想法,而且还如同恶魔描绘天堂般的描述并且不断的添加细节,愈发真实可行,而且成功后的愿景是如此的迷人,自己,不,每一个林桑氏人的梦都会成为现实......

    冷风划过,激起一身的疙瘩,林其望着水涂氏还没熄灭的篝火以及隔壁几个孩子的声音,不由得咬紧自己的牙齿,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桑祝她的想法了,而且五族大祭的开始似乎如涂河东逝般不可挽留......

    翌日,对战到大半夜才睡的水涂尚扒拉开靠在身上的臭脚,茫然的走出屋子外,最前面的是苍绿的毛竹。水涂尚把脸给胡乱抓几下,尽管并不怎么乐意,但是接下来去广场那边还是会遇见母亲的,还是乖乖先洗吧!冰凉的水是从水缸里舀出来的,石头做的舀舀还是有些重了,而且以前被砸到过两次脚趾头后,水涂尚就对石质的舀舀怀有极大的嫌弃感,毕竟没有竹筒制成的那样轻便,想到竹筒这里,水涂尚不由得抠后脑勺,能够把大竹子一节一节完整的弄下来太难了,往往十多节的竹子只有一两个可以制成竹筒,成本太高了。部落里只有中间的柱状山峰的半腰的山涧间才有生长,难以逾越的山势阻拦了水涂部落对竹子的利用,只有少数善于攀爬的猎人才能攀爬到山间处砍下竹子,而制成完好的竹筒就更需要制作人了,水涂部落里只有聊聊的几个人能制作成功,虽然东西很小,却又硬生生阻拦在前面,而能制作的人当中,水涂尚算半个,总的来说,能够制作的人只有三个半。

    想着如何能更好的竹筒做好,把竹子利用好,成为这个少年现在最大的烦恼,相较于成为未来祭司这个不太可能更改的选择外,水涂尚更想做的是做出很多新的东西,创造那些东西的时候,总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时间跟周围一切好像都不存在,只有活动的双手跟面前不断变化的材料,做完后的那种喜悦感,嗯,就跟第一次尝克永哥的蜂蜜一样,甜丝丝的,很难忘记那种从舌尖到头顶的清明感觉,好似口中塞下了一个世界的新奇。

    走着走着来到广场上,早已煮好的大锅的食物,跟昨晚一样的大乱炖,只是没有往日必定出现在锅边的母亲,稍微有些疑惑后就被炖好的食物香味勾走了心思,仔细靠近后,发现掌勺是昨晚认识的几个林桑氏的,没有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后水涂尚就打算离开了,没有得到邀请的时候,主动吃其他部落的食物,意味着你脱离现在的部落,加入其他部落,如果没得到认可,就会是野人了,没有获得部落承认的人是不能生活在部落里,一切都只是因为食物的稀缺,部落间才达成共识,建立一套默认的法则。这是水涂尚从会记事起母亲就一直念在嘴边的,不能跨过边界去获取柴火,不能随意砍伐其他部落的木头,最重要的是不能随便吃饭,食物是命,活下去的命。珍贵的东西同样需要珍贵的东西来交换,而那则是自己,而试图反复横跳的大多不再被部落接受,只能选择流浪。

    林季看到水涂尚离去的背影,原本打算留下水涂尚来吃大食的,还没喊出声就被人按住了肩膀,准备回头看下是那个等着打饭等不及的家伙,好顺手给上两记核桃涨涨记性,结果一张烂熟于心略带清秀、却有着让人冷静下来的魔力的面孔。

    “林洛哥,怎么是你?!我刚想......”林季颇为讶然的疑问道,转而想解释什么的时候又被面前的男子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跟想做的,也理解你的想法,只是这样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啊,犹如昨晚那样的不可能却出现了,我也有与你一般的心思,只是很难很难,而且过好自己的不就我们最想要的吗......”林洛平静却又带着一些遗憾的语气道。

    林季沉默了一会儿,想说些什么有把它硬生生给重新咽下喉咙,林洛瞄了一眼林季,似乎想起了什么,用力一巴掌拍在林季肩上缓缓道:与其想着去别人,不如好好把自己弄起来,真正的五族大祭还在后面,一时输赢决定不了什么,后面手上的交锋才有价值。

    昨晚的棋局,林季输了,林洛也输了,不同的是林季输给了水涂尚,而林洛败在水涂伊上,林季回想起昨晚的场景,被逼到绝境的莽撞新手乱拳打死了林季这个老师傅,而林洛则是双方奋力一搏后倒下的哪一个,尽管彼此实力相差仿若,但输了便是输了,只是下一次,下一次就看看倒下来的那个会是谁了。

    林洛平静中透着坚毅,脚稳固的踏在水涂这块土地上,让青山绿水来见证谁会臣服。

    “让小在去市集看着摊子,她并不属于林桑氏。”

    林洛大踏步的走了,他要去检修自己的装备了,其余三族到这里不会很久了,只留下林季继续打饭,他也是个厨子。

    水涂尚回到自家的屋子里,尽管路边都有着大大小小的木棚,而且都有着大人跟小孩往地上的藤筐里装东西,都是在准备去把自家多余的东西交易出去,换回来的东西来储存起来,一路打过招呼,熟练的翻开盖子,舀出小半竹筒的粟米,屋后从山上用竹节引来的山泉水,两者一起倒进陶鬲里,自动的从各种陶罐中舀出油盐跟一些植物块茎,混合一下盖上盖子,从木墙壁的分叉上取下火种,吹燃,朝着架起来的陶鬲下加些细碎枝桠,等到火焰燃起,加上两根晒干的柏木枝桠,接着就把自己往悬空藤床上一躺,等待煮好就行,哎,就是舒服。

    集市的热闹在小时候看来永远是神秘的,络绎不绝的人,一路沿着道路广场摆放的物品,以往少见的东西都会大大方方的摆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夏日的明媚阳光下漂浮着各种道不明的滋味。粟米特有的味道勾起水涂尚的鼻翕,甘甜,加水多一些熬成粥,可以多饱一些肚子,舔舔嘴唇后再往陶鬲里加上一些清水摇涮几下,摇摇盐罐子盖好,继续朝陶鬲下加些生柴,生柴燃烧产生的烟会阻拦蚊虫。

    盐罐子里已经没多少盐了,家里的东西并不多,能够交换的东西就只有跟着伊哥他们那次的鱼干了,水涂尚托着脑袋靠屋中间那根木头柱子上,清晨的阳光透过屋顶,穿过空气中的灰尘,特有的丁达尔效应是水涂尚早上最喜欢的看的东西,手掌阻挡阳光,能看到自己手腕处的细毛,早已尝试过却怎么都抓不住的神秘的飘在阳光下那些,手掌划过如在水中,像一条悠哉的鱼般自在。

    时间过去好一会儿,原本准备集市的水涂尚自从没在家里找到啥能拿出去的,就一直跺脚,母亲跟父亲永远都有事情,跟同伴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多的,回家的时候,晚上看见他们,第二日的清晨往往就只看到还在火红的木炭跟冒着热气的陶鬲,管束却很重,小时候被父亲逼迫,对着兽骨龟壳用匕首死命的刻下去,熏得鼻子眼泪到处流的无名草药、跟着后山那两位父亲的“兄弟”住在隔绝人世的山洞,没有其他人可以交流的,只有每天做不完的东西跟让人抓狂的一堆要记下的东西,水涂尚记得那是自己才七岁的样子,同样送去的有着同龄人,然后坚持下来的就水涂尚一个,或者严格来说,也没坚持下来,只是能够回去打打下手,毕竟整个部落几十年来没有一个获得那两位的认可,好不容易有几个“勉强”可用的......

    后来回去的时候,发现没有了当初那些折磨人的黑色石块跟各种冒着奇异色彩的石头,只是它们个头变得只有指头大小,但色彩更鲜明,让水涂尚好几次想偷偷拿走几个个头最小,但每回都会被逮住,然后被吊起来,看着两个长辈弄,偶尔被碰一下,在半空中就一直打转,直到吐了才会被放下来,到了后来,渐渐适应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后,才被留了下来,后来才知道的是这两个人认为这样可以帮人变得聪明,如果连这个都过不去,就证明他没资格去看到接下来的东西,至于后来留下的水涂尚问他们:为啥得这种方式能帮人变得聪明,其他不行吗?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看到那些,像是脑袋里搅满了粥一样,想来能坚持下来那种搅粥一样的,至少能有些用的,水涂尚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牧石砍像看着珍宝般的目光一便说着还一边端详着水涂尚的脑袋。

    “原本我跟老大都想要放弃这种想法了,毕竟每一次做下来,耗费的粮食太多,而得到的太少,小尚子啊,是你给了咱们两个老头子坚持下去的念头,不然就只能带进坟茔里了,说着的时候还不时的把水涂尚往怀里拉,然后松手,水涂尚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转成万花筒一样凌乱的世界。等到缓和过来的水涂尚忍住想吐的感觉忍不住的嘶哑问道:那你们还说我笨!!!没有回答传来,只有更加凌乱的世界跟打翻了的肚子......

    略微回想起来那段经历,痛苦又充满喜悦,耳朵、眼睛、还有手都是饱受摧残的,眼前浮现出那些黑色的矿石渐渐变成诱人的黄灿灿如同蜂蜜般的,第一次见到想用手指头试一下味道就被冷飕飕的警告:不想活,就来喝口尝尝,只是肚子会你破开,毕竟对喝下的人来说就是岩浆......”“什么叫岩浆?”水涂尚默默问道。

    ......“后面你会知道的”

    水涂尚回忆着,恍然间想起来什么,拿起木钎来到屋后水缸旁,把水缸旁的几块青绿色石板挪开,舍不得舀水来湿润泥土,将泥土插松散后就用手刨,过了一小会儿,碰到硬硬的,水涂尚掏出来几颗指头大小金坨坨,放到阳光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这是花了大半年才弄出来的。

    水涂尚打算用这个去换一些东西,捏几下又赶紧尝试搓圆一些,嘿嘿的笑了几声,尽管被牧石砍称之无用之物,水涂尚还是很宝贝这个金坨坨的,看起来很好看,但也知道只能看看,自己留下来,更多的是一种纪念吧,不过去跟广虞氏换一些东西,应该可以吧,听伊哥说,他们最喜欢那些亮闪闪五颜六色花绿绿的东西了,嘿。

    小尚,去广场啊,去不?!!熟悉的声音把水涂尚从yy中拉出来,回到看到熟悉的面孔,水涂克永,旁边的水涂仓禾挑着担子,水涂伊走在路上,只留给水涂尚伊哥背影跟传来的声音。

    “小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