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兰和简玥望着方源骑车离开远去，母子两人才正式的看着对方。

    “方同学这孩子看着挺乖的。”

    王惠兰先打破了沉默，但对于简玥来说是用了另一个沉默打破了沉默。

    很乖？想到刚刚在酒店门口方源的语气，嗯，是很乖，只是是乖张。

    “嗯，他确实很规矩。”

    “走吧，回家。”

    “嗯。”

    …………

    另一边方源也回到了家。

    他摸了了摸口袋，嗯，虽然他火机从来莫名其妙的无时不在，但钥匙也总是莫名其妙的无影无踪。

    “妈！妈！开门，钥匙没带！”

    过了一会儿，虽然没人回应，但一阵急促促的脚步随之响起，然后便是房门的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稍稍肥胖的中年妇女。

    “臭小子，又这么晚才回来，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什么，先去洗个澡去。”

    没办法，每一个中国母亲面对孩子的晚归都是先是责怪，然后关切。妈妈也许不会表达爱意，但总是用一声声嗔怪与行动来感化你。

    “知道了吗，来碗面，多加点葱花啊。”

    “知道了臭小子。”沈秀芳笑着回应着，“对了洗完你爸有事和你说，你洗快点记得。”

    方源听了，去浴室的脚步顿了顿，“什么事？”

    家里的事从来没对方源瞒过。

    08年时，一场地震震碎了父亲方季国一手在四川建立的小厂，留下了两百多万的外债。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顾灵楠的父亲顾昌年借了钱还了债，交往了几十年的方家和顾家的关系因此又蒙上了一层微妙的关系。

    小时候方源便喜欢顾昌年的女儿顾灵楠，打小就爱屁颠屁颠的跟在顾灵楠身后，两家家长也常是拿他两开玩笑。

    小方源那时听了总乐呵乐呵的。

    那年方源双手插兜，不知道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生活。

    小时候方源爱出去乱跑着玩，总是晒得很黑，而顾灵楠一直像精致的小瓷娃娃。顾灵楠总是嫌弃这个黑黑的爱当更屁虫的哥哥。

    上了初中后，方源依然喜欢顾灵楠，顾灵楠依旧是嫌弃。舔狗成为了方源的专属名词，但方源不介意。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理所当然。

    而这一切即将改变在08年初二那年。

    因为开始时方源父母就没向方源瞒过顾父借钱一事，所以方源也没太在意顾灵楠债主女儿的新头衔。直到那天顾灵楠生日，他决定向顾灵楠再次表白。结果不出意料，又被拒绝了。

    可这回对方源来说不一样了。因为顾灵楠拒绝时脱口而出了一句“你再缠着我信不信我告诉我爸爸，让他不借你家钱了。”

    那时方源才意识到钱确实很重要，正是因为钱，所以他好像失去了和顾灵楠平等相处的权利。

    所以方源选择逃离了顾灵楠的生日会，耳边萦绕着的是众人的哄笑与她的趾高气昂，宛如心魔梦魇笼罩着他后来的日子。

    他渐渐躲着顾灵楠，生怕自己出现在她面前会惹她不高兴而给自己父母添堵。

    顾灵楠那天后却什么都不记得，她本就是随口一说。根本在意方源的感受。但当时看着方源落荒而逃的狼狈，她还是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之后的日子，她发现方源不在理她，平时他帮忙讲解的题目没人讲了，每日都买好的早饭没人带了，随后她竟然发现没了方源的簇拥，似乎自己失去了什么。

    所以她又去质问了方源为何不理自己。

    讲实话，方源当时是又惊喜，又无语。理也不是，不理了也不对。

    但最后他还是恢复了像以前一样的体贴人设，只是比以往少了许多热情。如果说以前是心甘情愿的付出，那现在就是例行公事般的工作。

    还好自从家里算是破产了后，顾父总是会给方源一些钱。

    顾昌年知道自家女儿什么性格，爱使唤方源买这买那，以前方圆家还富裕，买就买点，大不了下次请吃饭把人情还回去。

    而方源也没矫情什么的还玩拒绝的小游戏，他坦然的接受了然后一分不差的用于顾灵楠的一切要求。

    高中之后，方源渐渐的迷上了逃学打架骑鬼火。学习一直是方源的强项，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学习，就像他喜欢骑鬼火但不喜欢奇装异服一样。

    考上市一中后，他便开始在学习这路上徘徊不前，最终一落千丈。方季国和沈秀芳也尝试开导，但终是无果，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思绪回到当下，沈秀芳没急着回答方源的问题，而是又一次催促他去洗澡，洗完等他爸回来说。

    方源感到莫名其妙，进了浴室凉水一冲，草草结束了洗漱。

    回到客厅，沈秀芳下的面早于摆好，刚好面还没开始坨，方源闻了食欲大开，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我回来咯。老婆我和你说啊，那条三斤二两，差点就跑了……诶咦，哎哎哎啊，老婆，别揪我啊。”

    “又出去野去钓鱼？不是说去加班了吗？你和鱼在江边加什么班？”沈秀芳看着刚回来就满嘴是鱼的方季国，没忍住上去掐起来。

    方源见怪不怪了，喝下了最后一口面汤，默默走进了厨房去洗碗了。

    等方源把碗洗好重回客厅，刚刚还掐架的两人又和和美美的坐一起你侬我侬了。

    啧，方·母胎solo·纯情单身狗·源忍不住啧出了声。

    但两位没理会方源的眼神，甜蜜依旧。

    没办法，不怕老婆脾气彪，就怕老公会撒娇……

    “妈，你别说你要宣布的就是你要和爸嘴一个给我看？”方源已经准备好立马决绝转身回房间。

    “诶，对了，老方正事没说，就是……哎，还是你来说吧。”沈秀芳才想起来有事。

    “儿子啊，也没啥大事了，就是咱家欠的钱已经还完了，你那个啥也可以放心了，别老是天天躲着你顾叔叔和柳阿姨了……”

    接下来老方说的什么，方源一点没听清，他陷入了沉思。

    不是在旧债终偿的感慨，也不是能再与顾灵楠平等相见的喜悦，而是……而是一种想骂娘的冲动……

    这半年多对淘客的苦心钻研，这半年多夜以继日的钻研互联网，都是为了想帮父母分担点。

    方源的父母小时候并非大富大贵出生，只是碰巧都一直坚持让他们念书，都想让子女以后出人头地的父母，也又碰巧都想着自己受过的苦不能让下一辈再受一次。

    中国的穷富变更的观念，总是一代人努力打拼即便人头落地，也想让子女们出人头地。很多人一辈子忙忙碌碌，不是没富可享，只是一旦有了子女就莫名的义无反顾的为子女奉献一切。

    所以他们一直都算是基本散养方源，学习上并不逼迫，生活上基本满足，兴趣上基本全部支持。

    唯一一次双方的争吵，是08年变故后，颓废的方源渐渐成了不良鬼火少年。

    那次，方源父母最后认真的问了他：“你这样真的会快乐吗？”

    方源已经承受了许多那时候的他难以承受的冷漠与嘲讽。

    他不知道做一个鬼火少年自己会不会快乐，但一个不良少年真的没人会去招惹，所以，不良少年的装扮成了他的保护。

    “会！”

    过了几天，方季国与沈秀芳就给他买了一辆鬼火作为哪年的生日礼物。

    但方季国和沈秀芳也耍了个小脾气——那鬼火的飘带和车贴比平常的多了一倍。

    那年变故后，生活里的种种变化只教会了他对外成为高冷男真没教他怎么面对如此夸张的鬼火还得欣然接受。

    他一度当场开始反思当鬼火少年究竟合不合适了。

    但话说回来你要说为什么只是高冷男，而不是高冷男神，因为不良少年和舔狗的头衔足以劝退任何一个垂涎他美色的怀春少女了。

    当时方源在面对方季国和沈秀芳连连追问喜欢吗之下，咬牙一声喜欢脱口而出，骑上鬼火就扬长而去。

    他当时似乎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父母的芊芊华发。

    也许是看错了吧，毕竟泪水早已浸润了他的眼眶，看错了也是正常。

    所以在他接触到淘客后，立马一改他自己一贯摆烂到底的作风，第一次一心一意做某事是出于本心，而不是为了吸引顾灵楠。

    也许那年的天灾毁了许多人，但总有人因此成长，总有人因此涅槃。

    沉思结束，方源得到了自己的结论：这几个月tnnd白干了。

    还好这钱是真金白银赚到了。

    但心意白费了，嗯，想骂娘。

    不过这算不算不孝？

    算了，先啸为敬。

    “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