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三月二十五晨，薄暮轻垂，空气里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气。墨黑的滹沱河水在残月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似有一条银色的丝带，随风荡漾。

    南大章村的河边停着一辆带棚马车，青莲阁的大厨连明新在一旁席地而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他是连坤的族兄，被委派来给绑匪缴纳赎金，然后带侄子安全回家。他早早就到了指定地点，可是烟袋里的烟丝都抽完了，也不见土匪的身影。

    徐铁英率领部众和身着便衣的警察已经在途径此地的所有路口码头隐匿妥当，只等人质安全以后，一举拿下贼人。

    然而，有财却和他们玩了一个声东击西。此时，他蒙着面和马云章翻墙进了荷包蛋家的一进院。将荷包蛋和她侄女堵在了房间里，却不见连坤。荷包蛋说他去南大章村救儿子了。有财哼了一声说，是带人包我们饺子去了吧。荷包蛋道，不敢不敢，大兄弟，5000现大洋已经如数送去了，我儿子什么时候还给我们呀。有财说，你儿子今天肯定回家，不过，你为非作歹草菅人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是永远见不到他了。荷包蛋哭诉道，大兄弟，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规规矩矩做生意，也从不做恶事，英雄何出此言啊。有财说，柯有颐是怎么死的？她得了病你们不给治，人还活着就给扔乱坟岗子喂野狗，这是好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马云章用绳索捆绑好荷包蛋姑侄二人，说，别给她废话，宰了她。荷包蛋辩解道，有颐死的时候，我回河南老家了，这事我真不知道。有财把匕首顶在荷包蛋的脖颈，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有财气急败坏，他痛恨自己的心慈手软，更痛恨这个无耻歹毒的肥婆娘，他开始对荷包蛋疯狂的拳打脚踢，荷包蛋大声嚎叫，被马云章用抹布堵住了嘴。

    与此同时，严凤斋带领四人已经悄悄摸进了青莲阁，将还在睡觉的门岗和打手控制在一间屋内，然后打开妓院大门，让十几个还在懵懂中的风尘女子收拾细软各奔前程。周尚玉悄悄问严凤斋，有个叫小兰的女子无处可去，能不能带她一起走。严凤斋点头应允。

    这时，荷包蛋已被打的奄奄一息，有财也累的气喘吁吁。马云章翻箱倒柜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物件，便拿刀逼问荷包蛋，荷包蛋舍命不舍财，说家里已经一贫如洗，5000赎金都是借的。

    前院传来两声口哨，这是严凤斋任务完成准备撤退的信号。天已经蒙蒙亮了，马云章瞅了一眼有财，有财长叹一声说，撤。马云章踢了荷包蛋一脚，怒道，不能便宜了这刁婆子。

    马云章封住荷包蛋侄女的嘴，将她架出房间，丢在院子里，又转身回屋，用煤油灯点燃了床单，然后把煤油灯扔到了炕被上，火焰由小变大，如脱缰野马一般在炕上四处乱窜，黑烟和焦糊的气味弥漫全屋。刚才还在地上装死的荷包蛋，恐惧地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嗓子发出呜呜的哭泣声。马云章出屋锁上房门，冲有财说，你下不了手，我替你烧死这狗娘养的。

    两拨人马先后回到严凤斋的老宅，站在院子里可以看到青莲阁方向已经是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7月7日，丁丑年五月二十九，卢沟桥事变爆发。7月29，30日，北平，天津相继沦陷，八九月间，日寇开始进军涿县和保定。

    9月14日，日本人出动飞机对华北重镇正定、石家庄实施侦察轰炸。休门被炸毁民房店铺数十间，炸死无辜居民和赶集的百姓40多人，伤残百余人。

    姐姐的电话从长治打到家里，知道亲人都安全无恙，便又催促我们尽快去山西避难。我娘已经偏瘫在床，她说，死也死在家里，不想背井离乡，最后做个孤魂野鬼。

    我的叔叔，也就是王保利的父亲，他们一大家子人也同去长治。此时，王保利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他计划安排两辆卡车外加几个警察，一路护送两家人跑反。我问他本人走不走。他说还拿不定主意。

    赵汉廷和春已经分别去了警察局和电报局工作，他俩私下双双参加了红军队伍，暗中为党组织提供情报。

    日寇的飞机扔完了炸弹就跑了。赵汉廷和春担心静的安全，不约而同从单位往家里赶去，沿途到处残垣断壁，尸骸狼藉，一根电缆被炸断垂落地面，引起大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

    恒昌杂货铺和包子铺，还有大门楼都安然无恙，只是门外的街上被炸了一个巨大的弹坑。赵汉廷和春进了院，一个喊着静，一个喊着姐，焦急地推开了房门。静从里屋出来，三个人看到彼此平安无事，都很高兴。赵汉廷说，我去王镇长家里看看。他开门出屋刚好和我撞个满怀。

    赵汉廷说，我正要去家里看看，您就来了。我说，家里人都平安，你们怎么样？

    静沏了一壶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赵汉廷问，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去长治？我说，也就这几天，我娘不走，我留下来陪她。你们有什么打算？静说，穷人的命不值钱，我们留下来打鬼子。

    我说，早些年，我爹在他屋子下面建了一个堀室，躲避土匪用的，日本人来了，我们可以用以藏身，我想把它扩建改造一下，每个院子都挖一个，然后再把它们连接起来，万一被敌人发现一个洞口，也不至于被瓮中捉鳖。赵汉廷说，这个想法好，说干就干，先在我们屋里挖一个。静说，这不就是你讲的成语狡兔三窟嘛。我说，对啊，但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最好是我们自己动手。赵汉廷说，都是庄稼人，有的是力气。

    卲曼云找到爹说，她要留下来和我一起照顾娘。我爹很高兴，说眼下时间太紧张了，等时局平稳下来，马上给你俩把事办了。

    白天伺候我娘的刘嫂要跟家里人去山里的老家跑反，过几天就不能来上班了。李林的老婆张兰英说他们一家不走，我就让她改为白天上班，晚上暂时由我老婆贺氏和曼云伺候娘。

    9月18日，日寇占领了涿县。9月19日，日军第六师团占领定兴，20日占领徐水。

    日军迅速南下的消息搞得石家庄的老百姓人心惶惶。

    王保利安排的卡车停在大门口，赵汉廷，春，静和几个长工往车上运送行李包裹，曼云和我扶着爹，继母，贺氏还有我的一双儿女相继上了罩着帆布的车厢。

    这时，载着我叔叔一家的卡车缓缓驶来汇合。王保利和王保中从车上下来，他们哥俩暂时不走，看时局变化再做打算。我分别给两车司机和四个负责护送的警察20块大洋，表示感谢，警察看向王保利，不敢伸手接钱。王保利说，拿着吧，我哥一点心意。这样，几个警察才乐呵呵地接过大洋。

    苗凤被警察局长陈少荃包养在一所隐蔽的小院，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太太日子。蕊娟伺候她的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

    王保利不让苗凤暴露她和刘鸿炳之间的关系，因此，她只能多拿些钱给刘鸿炳叔侄，让他们在监狱里少受罪，仅此而已。

    静知道了苗凤给陈少荃做外室的事，对她冷嘲热讽，她羞愧难当，也不敢再去找静玩了。

    陈少荃每个星期都来小院三四天，这些日子局势动荡，前程迷茫，苗凤有半个月没有见到陈少荃了。

    9月23日，日军从三面进攻保定。防守城垣的国民党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师长郑洞国部，凭借城墙工事与进攻之日军激战。日军用重炮轰炸城墙，并出动三十余架飞机四处投弹、俯冲扫射，日军步兵从被炸毁的城墙缺口爬上城墙，奋勇抵抗的守军以肉搏战将其杀退。

    24日上午8时40分，日军第六师团、第十一旅团占领城墙一角，随后攻破西门，北门和东门也相继失守。国民党守军且战且退，最后由南门撤出，日军占领全城。

    保定战役，是“七·七”事变以来最激烈的战斗之一。守军以步枪、手榴弹、大刀等劣质武器和血肉之躯，抵御4个师团的精锐日军，给日军造成很大伤亡。日军从9月14日全面进攻直至攻陷保定的24日，日军阵亡1047人，负伤4130人。中国军队更是伤亡惊人，孙连仲部和关麟征部伤亡最大，均在三分之一以上。《大公报》载《保定城垣保卫战》：“抗战之激烈，牺牲之悲壮，在平汉线为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