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鸟飞察知身旁之人异动，也下意识地随之回头望了一眼。

    未曾料到这一眼望去。

    他竟只觉得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而来，如同遭遇冰霜侵肌，顿生阵阵森寒之意直逼心脉。

    与此同时周身毛孔无不悚然竖立，浑身冷汗涔涔，瞬息之间已渗湿衣衫。

    任鸟飞胯下那匹跟着张义寿久经沙场的良驹，也似感应到主人的惊惶，蓦地扬起前蹄，骤然发出一声长嘶。

    少年贼寇对此显然毫无防备，措手不及之下，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顿时失去了平衡。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身体摇摇欲坠，仿佛撞上了一堵墙壁，就要从马鞍上跌落。

    眼看着任鸟飞即将栽落。

    王伊祁双腿一夹马腹，立刻催动胯下骏马，迅速拉近了与任鸟飞的距离。

    他果断出手，一把抓住了任鸟飞翻飞的衣领。

    那力道恰到好处，既稳住了任鸟飞下坠的趋势，又避免了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随后。

    王伊祁用力一提，任鸟飞便被稳稳地重新带回到马背之上，他不忘嘴上不忘揶揄任鸟飞，嘲讽说道：

    “你这个当土匪的，胆子也忒小了吧。”

    对方被吓成这个鸟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任鸟飞心绪仍未平复，犹自紧抓着马脖子，颤抖着应声道：

    “有鬼，真的有鬼！”

    他虽身为绿林土匪，行走江湖、刀尖舔血日久。

    但其人生阅历却显然尚未达至能够明白“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这一境地。

    毕竟对于‘人’，任鸟飞终究杀过不少，可鬼怪之事却未曾亲历，常人对于未知事物难免心生畏惧。

    更何况世间的规矩并未限定，土匪不能怕鬼。

    王伊祁闻言，毫不客气地在对方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出声喝道：

    “你自己刚才不还推测说，人可能是只是在哪个山凹处卡住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咱们没看到尸体，说不定就是人家自个儿又爬上去了。”

    面对任鸟飞的恐惧。

    情况一时反转。

    这次轮到王伊祁担当起了解释与宽慰的角色，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在借此尝试说服自己。

    任鸟飞喉头滚动，当即吞咽一口唾液，颇为犹豫地提议道：

    “那……咱们是否该折返查证一下？”

    王伊祁摇了摇头，脸上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否定了这一提议，说道：

    “我虽修习术数，但却并不懂驱鬼……你可曾想过，倘若我们重回崖边，真的发现了那人的尸首，甚至目睹他在死后变异为妖邪之物，那时你能有什么办法吗？”

    任鸟飞听罢，亦随着连连摆头，脸上挤出苦涩的笑容，语气中充满不确定，说道：

    “您刚才不也是才说过，大白天不会有鬼么？难道咱们就真的不管他嘛，万一真是鬼怪，找上门来缠上咱们，那又该如何是好……”

    王伊祁接茬续道：

    “这世上没有生前碌碌无为，死后却能兴风作浪的道理。即便那和尚执念难消，也不过化作受制于大地的缚地灵，在某个狭小区域内徘徊游荡，行动受限而已。”

    他本不相信世上有鬼怪存在。

    毕竟身为术士，倘若世间真的存在怪力乱神，或者某些超自然力量，王伊祁的手段只会更加玄幻，甚至通神。

    ——如求取香火、会合众神，以寻求庇护、预知祸福；而非如今这般，只能依靠个人微薄之力艰难推演。

    但现在王伊祁的想法变了。

    他已经见过仙人所施展的神迹——使人近乎于死而复生，并轻易跨越纬度位面。

    而在奇门遁甲中其实能分有两类。

    一者是术数奇门，二者是法术奇门。

    世间所传承的术数奇门无疑大部分是对的，而法术奇门则与之相反，似乎缺少了一些关键性的要素。

    无论面前这位疑似鬼魂的老僧是真是假，王伊祁此刻都不愿深陷其中。

    若是真鬼，如上文所述，他并无应对之策；若是假鬼，则可能更为糟糕和棘手。

    对方在水镜下展现出的数值仅仅是长期素食，处于亚健康又淋雨生病的状态。

    若从那么高的陡崖掉下来却安然无恙、一点事儿没有，这只能意味着对方可能已经影响到了他‘水镜’的技能效果。

    而这项技能的简述里面就写着‘效果取决于施放者与被施放者的实力差距’。

    在经过腾蛇毛皮那件事之后。

    王伊祁便明晰了他由于碧眼方瞳与大道相近的特点，自身所施展的水镜效果乃是被增幅后的强度。

    如此算下来。

    老僧如果是假鬼，于他而言无疑是更大的威胁，只会更加危险。

    听完王伊祁言语笃定的一番剖析。

    任鸟飞心中的疑虑消减了许多，他信任地点点头，对王伊祁说道：

    “既然如此，祁爷，那咱们就直接继续往前赶路？”

    王伊祁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拍了一下任鸟飞的后脑勺，笑骂道：

    “还能怎样？归根结底，那老僧是死是活跟咱们并无多大关系，他昨晚是自己跳下去的，明白了吗？”

    随后两人遂重整旗鼓，继续前行。

    …………

    黑水县。

    始建于西历一八三六年，是贺州成长最迅速、以及最大的一个没有规划法的城市。

    堪称黑水湾沿岸首屈一指的经贸重镇。

    海河蜿蜒流淌穿城而过，宛如一条银鳞游龙，缠绕在这座熙攘的港口城市之中。

    有许多当地人也喜爱将此地也称作“牛沼城”，或者“木兰花城”。

    城郭之内。

    摩天楼阁巍然林立，古朴深巷静谧曲折，市集车水马龙，繁华喧腾，恰似一部活生生的近代交融史。

    王伊祁与任鸟飞二人正牵马步行走在街道之上，此刻从他们离开那处丘陵算起，已经过了两日。

    街头巷尾。

    各类身怀绝技的艺人献艺其间，引来四方观众掌声雷动；

    而临街茶肆之内，评书大家口若悬河，娓娓道出黑水县一段段脍炙人口的传奇往事，听众闻之无不击节赞叹。

    极目远眺。

    海河岸边码头漕运繁忙，船只络绎不绝、穿梭如织，船夫号子响震长空，与佛堂中的悠悠钟声遥相呼应。

    听得任鸟飞一个激灵，差点被吓的又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