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大明:家父孙传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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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见当年催收人

    “爹,你可算出来了。孩儿在这儿等了两天了,一天到晚也没个准信儿,天牢禁地,不敢随便问人。”

    一顶暖轿稳稳停在前面,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从轿中钻出。但见身材魁梧,四肢孔武有力,面貌却是颇为清秀,眼珠轮转间,便透着一股子狡黠。一群家丁簇拥公子周围,乌泱泱的一片。

    翩翩少年鲜衣怒马,怎得不引人注目!

    孙传庭摸了摸额头:

    这,真的是孙世瑞吗?

    附近百姓围拢过来,围着鲜衣怒马的贵公子一阵指点。也难怪大家看热闹,能在镇抚司诏狱前如此招摇的,确实非常罕见。

    孙传庭见状,低声骂道:“天子脚下,这般招摇作甚!先祖勤俭持家,兢如履薄冰,乃有今日,你这不肖子!”

    孙世瑞挥退家丁,脱下大氅,上前给父亲披上:

    “爹,今儿是您出狱的好日子,排场大些,冲冲喜。正所谓否极泰来,咱孙家的霉运也该到头了。先来驱驱邪。”

    孙传庭没反应过来,只是愣在原地。

    却见孙世瑞轻轻挥手,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个道士,身披青衫,手持法尺法绳,步罡踏斗、围着孙传庭一阵手舞足蹈,口念颂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弟子林正····”

    转到第二圈时,孙传庭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林道长,扯断五颜六色的法绳,指着孙世瑞鼻子,怒不可遏:

    “你!你这逆子,为父最恨巫祝!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你给我等着,等我面圣回来,非打断你腿!”

    周围一阵哄笑,京师百姓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孙世瑞捡起被扯断的法绳,笑盈盈道:“爹,林道长法术高强,乃是茅山第十八代传人,擅长四柱批命、梅花六爻,驱魔伏妖,孩儿花了二百五十两银子才请来。”

    “你这败家子,花了二百五十两?你给我滚!”

    王承恩忍住笑,不痛不痒的劝了几句,正要催促进宫,孙世瑞连忙上前递上叠银票,王公公也不看是多少,动作熟练的揣到蟒袍袖中。

    “孙公子,又破费了!”

    “公公多担待,小侄三年不见父亲了,好歹给半个时辰,让我尽尽孝道。”

    王承恩面露为难之色,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也就是孙公子你这样的孝子了!换作别人,咱家早让锦衣卫把他打杀出去了。半炷香,咱家担着天大干系,圣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快些罢。”

    孙世瑞连连称谢在,转身时又凑到王承恩耳边:“公公,上次那个小唱,已经送到府上了,晚辈百户那事儿?”

    听到说小唱已经送到府上,王承恩乐得合不拢嘴,一把攥紧孙世瑞:

    “孙公子是个细心人,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区区百户,只管放心。”

    王承恩说罢,把头扭到一边,正准备清点银票,忽然瞥见旁边一个校官朝这边张望:

    “沈炼!瞅啥瞅!还不带几个弟兄,去那边把闲人赶走!镇抚司重地,叽叽喳喳,成何体统!”

    百姓一哄而散。

    沈炼举起绣春刀,指着还在蹦蹦跳跳的林道长,犹疑不决道:“公公,这·····”

    王承恩没好气道:“孙公子正与孙督师畅叙父子之情,我朝以孝治天下,不得惊扰人家!更不能惊扰林道长!”

    ~~~~

    孙传庭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孙世瑞,看得孙世瑞心里发毛。

    “王公公说,你趁我在狱中,背着我,把代县老家田宅都卖了?”

    孙世瑞摸了摸鼻子:“父亲明鉴,也不是都卖,只卖了一半,剩下的,分给族中子弟了。”

    “好啊,你,你这个逆子!”

    孙传庭双目圆睁,眼神恨不能将其杀死。

    “爹,说来话长,容孩儿以后慢慢向您解释。来不及了,爹可知圆嘟嘟故事?”

    “圆嘟嘟?”

    意识到自己失言,孙世瑞连忙改口:“袁崇焕,前蓟辽督师袁崇焕。”

    孙传庭心头冒火,今天若不是要赶着面圣,他真想立即把这逆子打死!

    “爹!孩儿担心,您也要步袁崇焕后尘!”

    听到这句大逆不道之言,孙传庭反而平静了许多。

    他仔细望向孙世瑞。

    难以想象,这三年,孙世瑞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前那个温良恭俭让的瑞儿不见了,眼前站着的这个,无君无父,恣意妄为。

    莫不是,他得了失心疯?

    孙传庭不知道的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早就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孙世瑞了。

    孙世瑞的灵魂,于半年前,被穿越者夺舍,而且魂穿孙世瑞的那位,和宿主八竿子打不着,他来自遥远的未来,名叫齐孟。

    齐孟是某知名催收公司的COO(核心运营官)。

    所谓催收COO,通俗点说,就是要债的。

    齐孟生活的时代,正值债务空前繁荣,普通人生下来就是牛马,经过努力奋斗,可能会欠下几百万,余生不忘初心负重前行。

    更有人欠下几百亿却能岁月静好,(当然,此类债主,齐孟他们是不会去碰的)。

    催收人的日常,就是和负重前行的“客户”打交道,通过电话问候、上门艺术涂鸦(红漆与粪便)等方式,与客户保持友好交流,催促还清债务,催收人从中收取高额提成。

    齐孟入行的时候,正值行业风口期,他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以及双脚),催收业务做得风风火火,在业内有口皆碑,很快成了同龄人中的翘楚,短短两年,买车买房。女朋友换了十个,且每一个体验都不一样……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况且做的还是损阴德的勾当。

    报应,总会来的。

    半年前,不知哪个没长眼的评估师,莫名其妙把债收到了某大佬身上。

    几通电话沟通未果后,齐孟带着两个小弟,例行公事跑到客户门口泼油漆。

    没有一丝丝防备,一群壮汉就这样出现,在一顿拳打脚踢后,意犹未尽的大佬,将齐孟五花大绑套上麻袋,推下天台。

    直到死后,他才知道,被自己泼大粪的这位大佬,是他绝对得罪不起的人物,就连齐孟所在的公司,也很快火速被破产····

    风呼呼刮过脸颊,冰凉的触感传遍全身,当他以自由落体的姿态急速坠落下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个被催收到崩溃的客户面孔。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如雨滴坠落大地。

    仁慈的父我已坠入

    看不见罪的国度

    落地成盒的前一秒,催收人指天发誓:

    “苍天啊,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洗心革面不做催收人了!”

    或许是浪子回头的精神感动了上苍,或许是楼下突然出现虫洞,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量子纠缠科学神迹。

    总之,当齐孟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来到崇祯十四年,成为孙传庭的长子孙世瑞。

    有诗为证:

    一朝失足入大明,天降慈父孙传庭。

    赌狗老赖坟犹在,不见当年催收人。

    孙世瑞穿越过来的时候,他爹孙传庭已被煤山战神投入诏狱快有三年之久。

    当年,孙传庭因备受杨嗣昌排挤,筹划方略不得实行,愤懑之下,上疏称病,说自己耳聋耳鸣,不能再剿贼了。

    朱由检听后暴跳如雷:什么?想撂挑子?没门!

    于是派御史杨一儁一探虚实,看看孙传庭是真病还是装病。杨御史查验之后,上疏说,陛下,孙传庭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朱由检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听说孙传庭和杨一儁是朋友关系,于是再次暴跳如雷,他一口咬定孙传庭称病“显属欺罔”,并认为杨一儁是在包庇友人,遂将这两个怨种同时革职,一起打包投进了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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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父与袁公,乃是同科,万历四十七年,在京师有过一面之缘,一起在午门观刑。你提袁公作甚?”

    孙世瑞不再卖关子:“爹,孩儿问你,许你多少兵马,多久可以平定李闯?”

    “为父没空和你闲扯!”

    “爹,待会儿天子召见,必定问你这个,你难道不知?”

    孙传庭不耐烦道:“精兵五千,粮草足够,半年便可荡平流贼。”

    孙世瑞笑道:“傅宗龙,丁启瑞、汪乔年统率数万秦军,皆不是李闯对手,左良玉被吓得望风而逃。父亲您只要五千兵马,真能平定贼寇?”

    “当年袁督师平台召对,信誓旦旦保证五年平辽,结果两年不到,就把皇太极平到了北京城下,最后自己落得个千刀万剐,爹,殷鉴不远啊。”

    见孙传庭眼神不断变化,孙世瑞趁热打铁道:

    “目下朝廷无人可用,才让父亲去送死!去中原和李自成拼杀,朝廷都没钱粮,去了陕西就有钱粮吗?到时只怕不仅救不了开封,连潼关都要丢····三秦形胜之地,南割楚蜀,东连豫冀,西界番戎,北抵沙漠,幅员万里,内列八府,外控三边,各有封守,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注释1)

    “父亲,您的结局,怕比袁崇焕更惨啊。”

    孙传庭怒道:“满嘴油腔滑调,你想考秀才啊!”

    “为父入狱前,让你应付科考,博取个功名,你看看你,读的都是什么歪书!一肚子歪理!三年时光,都让你虚度了!”

    他望着儿子,恨铁不成钢道:“袁公之事,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你不好好读书,胡思乱想什么!”

    孙世瑞故意激道:“可是坊间都说袁崇焕是鞑子奸细,勾结黄太吉……”

    孙传庭勃然大怒:“坊间?哪个坊间!是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之间吧!”

    “己巳年,圣上初登大宝,操切急躁,以为辽事旦夕可定。袁公守若不说五年平辽,便要回岭南赋闲了!”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碌碌无为!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袁公不务虚名,埋头实干,单骑阅塞,请缨守关,营建宁远,构筑关宁,恃坚城利炮,指挥得宜,连挫奴酋,最后却落得个千刀万剐、身败名裂的下场。为何?只因当年得罪了项城伯一众勋贵!你一黄口小儿,懂得些什么!我大明朝从不缺做事的大才,缺的只是迎合上意、勾心斗角的奸佞,便如杨嗣昌那贼····”

    孙传庭滔滔不绝,将三年牢狱之灾积累的一腔怒火,一股脑都发泄了出来。

    孙世瑞没什么家国情怀,对杨嗣昌和父亲的矛盾了解不多,对袁崇焕到底是什么人物也不感兴趣。

    只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孙传庭去陕西送死。即便要和李自成交锋,也须朝廷给予更大的筹码。

    “李自成兵强马壮,今非昔比。爹,你若不信,这里有孩儿整理的塘报。我还带了个家丁,从关中来的,他可以告诉你李闯····”

    孙世瑞掏出一叠塘报,不由分说塞了过去。

    孙传庭看也不看,一把甩开。

    “当年在南原,我把李自成几万大军打得只剩一十八骑,仓皇逃入商洛山中!非是为父夸口,要说围剿流贼,除了洪督师,谁敢说比为父厉害!”

    孙世瑞前世也算半个明粉,听父亲提起南原之战,忍不住问道:“爹,我在家读您的奏疏书信,从没见您提起过南原之战啊。”

    孙传庭一脸不屑道:“些许小胜,何足挂哉!若把所经历大小百余战都写下来,为父也不用做官,天天伏案写作好了!李闯,手下败将耳,你若怕死,便留在京师,静候消息!”

    注:

    1、明赵廷瑞修、马理《陕西通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