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大明:家父孙传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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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入龙潭,得龙子

    崇祯十五年初,陈州、太康、宁陵、杞县等地已为闯军攻破。为避锋芒,孙传庭一行走得是山西驿道。也就是自北京出发,经良乡、涿州、保定、真定、威州、井陉····至太原,下豫西,最后由义昌驿入潼关。

    崇祯十五年三月初二日,经过三十天长途跋涉,大军终于抵达沔池。

    沔池往西一百五十里至陕州驿,再行百余里便可入潼关;

    往东走五百里,则是李闯大军正在围打的开封城。

    孙世瑞随标兵营,护送督师行辕至义昌驿。

    前任沔池知县于崇祯十三年被流贼所杀,至今未能补缺。驿丞听闻总督前来,连忙出驿站迎接。

    驛丞穿件略显破旧的黑色官衣,躬身垂首站在路旁。

    孙世瑞立于马上,举目所见,驿站残破不已。

    “下官不知孙督师莅临,望请恕罪!”

    孙世瑞翻身下马,上前搀扶父亲下了马车,来到驿丞身前,例行公事取出道织锦文驿符,递去查验,驿符上书:

    皇帝圣旨:公差人员经过驿站,持此符验,方许应付马匹。如无此符,擅便给驿,各驿官吏不行执法徇情应付者,俱各治以重罪,宜令准此。崇祯十五年正月初八日。

    驿丞瞟了眼周围乌泱泱的标兵营,只觉头皮一阵发麻,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义昌驿现有马王庙三楹,差房三楹,卷棚、舞楼各三楹,大门一楹,驿马四十七匹,塘马二匹。驿马夫二十三名,塘马夫二名,递送公文夫一名,探马夫一名·····”

    “好了,别念了,知晓了。”

    “本驿两次遭受流贼劫掠,残破不堪,马夫马匹多有散失,棚楼年久失修,还望···”

    孙世瑞怒道:“不必多言!”

    驿丞见这京营百户官凶狠模样,吓得牙齿打颤,面如土色。

    孙世瑞知道,驿丞是担心粮草摊派到头上,别说负责八百标兵吃喝用度,就是督师身边那几十家丁,也能把这义昌驿站吃得山穷水尽。

    孙传庭轻咳两声,孙世瑞见父亲不悦,连忙道:

    “给督师备一间上房。战马不用驿站管,我们运有草料。只备督师、监军三人的饭菜,标兵今晚在驿站外扎营!马夫也不用你们的!”

    驿丞听了这话,顿时如释重负,脸上掩饰不住喜悦之情,对着孙世瑞连声称谢。正要转身去安排,又被孙世瑞叫住:

    “慢!督师有话问你。”

    驿丞脸色惨白,忐忑走到孙传庭身前,便要下跪行礼。

    “不必行礼了,你叫什么?”

    “回禀督师,下官,下官叫唐功臣。”

    “唐功臣。”

    孙传庭环顾四周,指了指驿站前一堵乌漆麻黑的山墙:

    “唐驿丞,这些是闯贼所为?”

    唐驿丞连连点头:“回督师,崇祯六年十一月,李贼围攻沔池,一路烧杀,义昌驿未能幸免,崇祯十年,流寇又来攻打,驿站被焚。驿卒伤亡惨重。”

    孙传庭喟然长叹:“流贼两度肆掠,州县残破,义昌驿仍能维持,不易啊。

    “仅靠你们沔池县,恐怕不够吧。”

    唐驿丞陪笑道:“督师明鉴,原先义昌驿开支都是渑池承接,摊派年年加重,渑民纷纷逃亡,数不胜数。崇祯十三年,幸得杨阁部上奏天子,让汝州陕州等邑承担费用,这才得以勉强维持。如今我们渑民无人不思杨阁部。”

    “杨阁部?”孙传庭脸色微变。

    “回督师,正是。”

    孙传庭尴尬一笑,没想杨嗣昌还有这段政绩。

    “此去潼关,还需多少路程?”

    “回督师,急行五日,慢行要七八日。”

    “好,你下去吧。”

    孙传庭挥退驿站丞,便要歇息,孙世瑞领着孙传庭登上棚楼,又安排麾下信得过的军户把守驿站四门。

    忙完一切,天色已晚,孙传庭叫住儿子,询问道:

    “两位监军都安歇了吗?”

    孙世瑞道:“爹,苏监军已经睡了,东方公公屋里灯还没熄。”

    孙传庭见孙世瑞全身披甲,不辞辛劳,微微点头:

    “坐。”

    “一路还算顺利,潼关已在眼前,听唐驿丞说,自从开封被围后,方圆百里多有流贼出没。今夜你要多加巡视,不能出了差池。”

    不等说完,孙世瑞霍然而起,全身甲叶铮然有声。

    “父亲放心,便是孩儿战死,也不会让流贼伤你一根毫毛!”

    孙传庭内中欣慰,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嘴上却沉声道:“为父虽年逾五旬,若论骑射,不在卢建斗(卢象升)之下,何须你来保护!你只管看护好两位监军便好。”

    孙世瑞听了这话,默然点头,答应父亲一声,转身便要推门离去,刚走几步又回头问道:

    “父亲,过几日便要到潼关,前几日孩儿给你说的那事,贺人龙····”

    孙传庭脸色顿时一沉:“无需多言!”

    “孙世瑞!莫要再动歪心思,到了陕西只管勠力杀贼,孙家几世清白,岂能让你儿戏!出去!”

    ~~~~~

    孙世瑞跌跌撞撞走出驿站,回头望向棚楼,但见灯火凄迷,一道孤独的身影还在窗前凝望自己。

    孙世瑞一时百感交集,转身朝马厩走去,准备去找张二虎,却听背后传来个沙哑声音。

    “孙公子?”

    马厩灯光昏暗,回头看时,好像是东方公公。

    “咱家早知道孙百户是个风流人儿,往日咱家啊,只顾着在京城服侍王公公,不得相见,今日幸得与孙百户去陕西剿贼,啊呀,咱家来看看,这果然是黑睛红唇,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啊。”

    趁着马厩四下无人,监军东方祝竖着个兰花指,直接把手搭在了孙世瑞铁臂膊上,顺着隆·起的肱二头肌一路摸上去。

    “东方公公····”

    孙世瑞打了个哆嗦,连忙一把甩开。

    两世为人,都是他占别人便宜,突然来这么一出,感觉像是吃了个苍蝇,恶心的不行。

    东方祝六尺身材,二十出头年纪,自幼入宫,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样貌也颇为清秀。一路上男扮女装,不辨雌雄。

    不知何时,东方祝点亮一盏羊角灯笼,影影绰绰之下,但见珠玑粉黛,鬓影衣香,一阵眉目传情。恍惚之间,颇有几分金庸武侠小说东方不败的风采。

    有时候,穿越者为了皇图霸业,牺牲一下色相也是可以的。

    不过孙世瑞虽然很禽兽,但还没到男女通吃的地步。

    “公公请自重!末将还要出营巡查。”

    东方祝被扫了兴,没有动怒,放下兰花指,噗嗤一笑:“孙百户军务繁忙,咱家不叨扰了,等到了陕西,来日方长。”

    一句来日方长听的人胆战心惊,孙世瑞如蒙大赦,翻身上马,远远听东方公公在后面喊:

    “孙百户,路上小心啦,提防流贼出没。咱家在营中等你。”

    “等你大爷的,死太监!”

    孙世瑞低声骂了句,若不是为了拉拢此人,他早手起刀落,把这东方祝阉了,什么?东方公公已经被阉过一次,那就再阉一次!

    张二虎带着四名跟了上来。

    孙世瑞手指北方:“去那边看看!”

    一行人快马如风,向北走了几里地,一路没见到流贼踪迹,天色不早,众人勒住缰绳,准备回营。

    孙世瑞忽然道:“二虎,你可敢跟我去潼关走一趟?”

    张二虎呆了片刻,一时没反应过来。

    “公子是怕东方公公吗?”张二虎强忍住没笑出声。

    京城龙阳之好盛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他秒杀潘安的军中吴彦祖的颜值,不被有心人注意,也是很难的。

    “以后要保护好自己啊。”孙世瑞喃喃自语。

    “公子你说什么?”

    “再敢乱说就割了你舌头!”

    “你们几个,匀点干粮和水出来,留两匹马,回去禀告督师,就说老子巡营路上发现两个流贼细作,带人追杀去了。”

    四个家丁面面相觑。

    孙世瑞怒吼一声:“听见没有!”

    “到了潼关,重赏你们!若是让我爹知道,有你们好看!”

    家丁连忙答应,开始将身上携带的炒面、干粮取出,分出大半给了张二虎。

    “百户大人保重!”

    “回吧!”

    待家丁策马走远,孙世瑞掉马向西,和张二虎一人双马,朝潼关疾驰而去。

    “公子,咱要去哪儿?”

    “去潼关,找贺人龙!”

    “啥?贺人龙!”张二虎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公子,就咱两个人去?督师要杀贺人龙,他一镇总兵,在朝中必有眼线,到时别狗急跳墙,把咱先杀了。”

    “不入龙潭,焉得龙子?不去潼关,如何擒住贺人龙!你怕了,便跟他们一起回去!”

    孙世瑞说罢,猛地挥刀拍打马腹,胯下战马嘶鸣一声,冲向夜幕,绝尘而去。

    留下张二虎兀自在风中凌乱。

    “这都是啥事儿啊!”

    这位忠心耿耿的家丁一咬牙,扬起马鞭,跟了上去。

    ~~~

    义昌驿。

    千户官陆武昭拨了拨灯花,油灯顿时明亮一些,照亮屋子里两张阴沉的脸。

    “老萧,你是说,孙百户,逃了?”

    总旗官萧天星箕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碗,刚喝下一口,立即啐出来,驿站的粗茶确实不合他口味。

    “呸,他妈的这也是茶!马尿一样!”他丢下茶碗:“骗你不成!孙世瑞带着五个家丁出去,说是巡营,刚才回来,只剩四个人。”

    陆武昭眯缝起小眼睛,笑吟吟的望着这位桀骜不驯的部下。

    抓起案头一把绣春刀,拔出,又合上。

    “怎知他逃了,就不能被流贼杀了?”

    “你想得美!”萧天星翻身站起:“京营之中,谁人不知他手段!”

    陆武昭嘿嘿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先前在京师校场,萧总旗的人,好像是两个吧,都给他杀了。”

    萧天星一拳砸在茶几上,原本就歪歪斜斜的茶几顿时散架,茶壶茶碗碎了一地。

    “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武昭阴阴一笑:“老萧,情报可准?”

    萧天星推开上官:“若非偷袭,三五人也不是他对手!此次大军入秦,行军路线与以往皆不相同,闯贼如何得知?那几个家丁身上也没伤,他们可都是孙世瑞心腹,若真遇险,焉能丢下孙世瑞,独自逃生?”

    陆武昭手抚绣春刀:“有点意思。”

    “他早不逃,晚不逃,偏偏这时候!绝对是去通风报信。”萧天星一把夺过绣春刀:“圣上要杀贺人龙,有人想要保贺人龙。”

    陆武昭被夺去刀,也不气恼,诧异道:“保贺人龙?”

    趁着萧天星还没反应过来,千户官一个兔起鹘落,劈手夺回绣春刀:

    “萧总旗,你是说,孙世瑞要保贺人龙。”

    萧天星点点头。

    “事已至此,陆千户,知道怎么办吧?”

    “你想动孙传庭的儿子?”

    话未落音,只听萧天星怒道:“动了又如何?”

    陆武昭面露为难之色:“怕是不妥吧。”

    “陆千户,别忘了你这千户是谁给的,没有我舅,你这会儿还在河间府拉皮条呢!”

    “皇帝要贺人龙死!孙世瑞横生枝节,留他不得,何况他还杀了我的人,便是孙督师的儿子,又如何!当年袁崇焕都能被我家千刀万剐,何况他孙传庭!”

    陆武昭攥紧拳头,旋即又松开,神色平静望向眼前这个京营总督的外甥。

    萧天星边说,边拿过陆文昭手中的绣春刀。

    刀刃在灯火映照下散发出冰冷的光泽,照得两人都杀气腾腾。

    陆武昭抬起头,冷冷望向这个近乎狂暴的手下:“萧总旗,你想做什么?”

    “陆武昭!把你麾下家丁都借给我,再给我六匹快马,知会一声,让巡夜的标兵放行!我带人连夜追上他,事成之后,嫁祸给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