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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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鸡立鹤群

    天妖宗本山内,另一处地界。

    在炎炎烈日的照耀下,一点寒芒隐蔽地贴地而行,灵巧避开各种障碍,最后停在一层淡黄色光罩前。

    光罩囊括十里方圆,其内阁楼庭院一应俱全,清气缭绕,灵机盎然,俨然是一处修士府邸。

    再看这道寒芒,竟是一柄不足一尺的小剑,不同于其它法剑,此剑剑身并非光滑,而是缠绕着一条条肉眼可见的云纹光链。

    小剑轻轻触碰光罩,如人叩门般敲了三下,光罩表面泛起道道涟漪。

    廊檐下,一名黄发老人抬了抬头,随意一招手,光罩便放开一道小径,令小剑得以入内。

    “是谁在以法剑传讯?”

    黄发老人目中闪过一丝疑惑,将小剑捏在指尖,仔细端详。

    “咦?这封印手法,怎么和当年那人惯用的手法如此相像?”

    黄发老人暗自皱眉,使出记忆里的解封法诀,居然真的解开了云纹封禁。

    待到阅毕法剑所携信息,黄发老人神色变得奇怪起来,来回踱步,捻须低语。

    “那家伙怎么来了?还跑去思过崖,胆子也太大了……”

    ……

    思过崖,三面为崖,一面为壁,空谷清幽,有绝世独立之感,亦能引人心神入定而有思过之意,故得名思过崖,乃是天妖宗内弟子犯下严重过错,被封禁修为后,面壁思过之处。

    如今,正有一位身穿银灰鹤氅、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崖边,目光幽深,望着崖下深渊,长久未语,神色怆然,不知思的什么过。

    此人正是云飏子。

    “呼~~~”

    云飏子发出一声长长太息,似乎想将体内浓重的悲伤,都从这一口气中倾吐出去。

    “故地重游,颇多感触,让黄栌兄见笑了。”云飏子收敛情绪,突然开口。

    “云飞飏,我不明白,你已是退宗之人,为什么还要来此?也不怕凑巧撞上个什么太上长老。”来者是位黄发老人,面有戚色,发话道。

    “昔日之事,终有了断。不过,我已不叫那个名字。要不是碰到个不省心的弟子,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踏入此地半步。”云飏子转回身,摇摇头。

    “你的弟子?什么意思?”黄发老人疑惑发问。

    “我这弟子…他,今年十八岁。”云飏子又一次摇头,眼神有些无奈。

    “十八岁?十八年前?”黄发老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联想起了什么。

    “莫非是十八年前那档子事……据传,衅尸老魔出手从不留活口,他怎会还活着?就算真是他,又怎会成了你的弟子?”

    “世间缘法便是如此之巧,该来的,不该来的,只要牵扯上了,终究会有聚首。我与天妖宗终究断得不够干净,我这弟子也与天妖宗有一段过往,注定要来此一趟。”云飏子缓缓说道。

    “怎么?你还嫌断得不够干净?师尊…大长老他对你已经很是仁慈了!你莫要再自找不痛快!”黄发老人神色三分为难,七分痛心地说道。

    “此事你别管!”云飏子态度坚决,斩钉截铁,但很快语气又柔和下来,“我此番请你来,只是为了拜托你,照看我那弟子一二,特别是在他晋升内门之后。”

    黄发老人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也罢!当初欠你个天大人情,总归要还。不过说好,我只能尽量照拂一二,如果他自己惹到上边的注意,那么我也无能为力。”

    “如此便够了。到时候,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跳开吗?”

    “哼!像你当初那样?”

    ……

    ……

    “小友,你且在此处客院安住几日,之后便可随同前往峦起郡换防的飞舟,前去峦起外院。”

    葛长老带着程风游领取完宗门信物,报备档案之后,又将他带至一处小院,如是说道。

    峦起郡在蛮州的东北角,距离蛮州中部的凌山郡,足有十余万里,葛长老自然不可能让程风游只身前去,于是便先将他安置在此处客院。

    “一切听从长老安排。”程风游躬身行礼,虽说他归心似箭,对娘亲故冢魂牵梦萦,如今却也只能耐心等待。

    一晃数日,葛长老终于再次出现。

    “小友随我来,前往峦起郡的飞舟,马上出发。”

    跟着葛长老的脚步,程风游到了一座宽阔的白石广场。

    广场上一拨一拨足足站着二十几拨人,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不乏衣衫靓丽、风姿出彩之辈。

    不用说,程风游也能猜到,这些人全是天妖宗的内门弟子,如今正要被派遣到各地进行历练,同时那些历练期满的弟子,也会被调回本山,也就是葛长老口中的“换防”。

    程风游边走边观察,发现其中有些人,年纪甚至比他还小,而能成为内门弟子,修为肯定都在结丹之上!

    自家的修为却还在筑基中期,与之相比,差了一大截,令他颇感汗颜,只好在心中感叹:“天妖宗果然有大宗气象!”

    “不过,修行路漫漫,何必争朝夕?假以时日,我未必比他们差!”

    ……

    “张执事,我把这位小友托付于你,你带他去往峦起外院,再将此信呈给牟监院,牟监院看信便知。”葛长老走到一列队伍前,对着为首的圆脸汉子吩咐道。

    “既是长老吩咐,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圆脸汉子笑容谄媚,连连点头。

    “在下程风游,见过张执事。”程风游上前自报家门,对圆脸汉子行了一礼。

    圆脸汉子“哦”了一声,目中精光一凝,上下打量了程风游一眼,尽管程风游刻意闭锁气息,不显露修为,但仍旧瞒不过结丹后期的他。

    眼前少年只有筑基中期!

    修为这么低!看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圆脸汉子便没太在意,心中以为葛长老交代的任务,重心是传信,而非捎人,于是漠然点头,挥了挥手,示意程风游站到由他带领的一队人中。

    程风游略一拱手,神色毫无波澜,转身往队伍中走去,圆脸汉子的冷漠态度,他丝毫不在意,甚至正合他意,他已打定主意,要保持低调,和光同尘,免得招人忌恨。

    队伍中,二三十名内门弟子一齐望了过来,突然走入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自然免不了要关注几眼。

    众人目光铄铄,似可断金,不过程风游早有准备,面色如常,目不斜视,刻意紧锁气息,继续着稳健的步伐。

    使得众弟子不禁疑惑:“新来的是谁,怎么之前从没见过?为何此人是由巡查长老带来的,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而且此人有意紧锁大部分气息,以我等结丹初期的修为,估计与他差不了太多,无法强行看穿此人虚实。而他流溢出的那缕气息,是否是故意为之,以做伪装,有些偏弱了,像是筑基期的气息一般,但这到底是真是假?”

    不管他人如何猜想,程风游淡定地走到队伍末尾,默默站定。

    “张执事,老夫提醒你一句。刚刚的那位小友,虽然现在修为不高,但今后很可能会是宗门的中流砥柱,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待他。”

    葛姓长老又给圆脸汉子交代了一些其它事情,临走前却小声告诫道,似乎是对圆脸汉子招呼程风游的轻慢态度,有所不满。

    “啊?这……葛长老恕罪,是我有眼无珠!还请长老放心,属下知道今后该怎么办了,路上绝不会再怠慢那位小友!”圆脸汉子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表态,心中懊恼不已。

    方才的少年不知有何来头,虽然修为不高,可就连葛长老都要另眼相待。没想到我居然看走眼了,今后得找个机会弥补弥补!

    ……

    “肃静!”

    一句声如洪钟的喝令回荡在广场上空,随后是一道真正的钟声,众人立时鸦默雀静。

    “诸弟子,听好了。此番外派既是对尔等修为的磨砺,亦是因为本宗用人之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一位白发老者飞身而起,大声训话。

    广场上站着的内门弟子足有数百位之多,可似乎没什么人愿意认真听讲,即便不敢明目张胆地交头接耳,但闭目养神乃至左顾右盼的,都大有人在。

    程风游刚开始时,倒是专心听了几句,越听越觉得无聊之极,毫无营养,索性侧出身子,又偷偷观察起来。

    一番细致观察后,他发现周围的这些内门弟子,修为虽比他高出一截,但仪容仪表,言行举止,与常人并无太多不同,看着不像喜怒无常、乖张暴戾的一类人。

    程风游心中松了口气,毕竟今后不知要在天妖宗呆多久,最怕碰到眦睚必报、容不得人的小人,即便只碰到一个,也是极恶心的!

    正当他左顾右盼之际,他的目光渐渐被队里的另一人吸引住了。

    这是全场唯一一个在认真听训的人,一个一丝不苟的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气质。

    金袍整洁,毫无褶皱;面容平静,无有波动。

    他的手,他的脚,乃至他的头发,每一样都待在应处的位置,不乱分毫。

    队伍中其他人都与这人空出一小段距离,偶尔看向这人时,目光中也都带着一丝敬重。

    “这人肯定大有意思!”

    程风游心中突然跳出这样一个念头,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也必定不简单。

    “以后若有机会可以结交一下!”

    程风游不禁对其大感兴趣,暗暗记下金袍男子的模样,想着今后若有机会,自当拜会一二。

    尽管对方是内门弟子,而他只是最低级的外院弟子,尽管对方已有结丹修为,而他离结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尽管种种不及,可程风游却始终不觉得自己比对方矮了一头,他心里始终怀着一种敢与天公试比高的雄心壮志。

    他会有如此想法,便是因为他对这些内门弟子既无畏惧,亦无崇拜,虽说他现在的修为远逊于任何一位内门弟子。

    源头便在于他之前所接触之人,多是修为远高于他的师兄道兄,师兄道兄待他又颇为亲切,所以便忽视了一点,未让他领会到岱海之中远非如此,而是一重境界一重天,等级森严,层层盘剥,方为常态。

    到底要吃了亏,才能让人学会敬畏。

    ……

    “诸弟子,听老夫号令,出发!”

    半空中的白发老者洋洋洒洒说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尾声,大袖一甩,广场上熙熙攘攘的内门弟子顿作鸟兽散。

    程风游跟随所在队伍,上了一艘长二十来丈、宽五六丈的楼船。

    楼船微微一颤,灵纹接连亮起,一层淡淡的灵光包裹着船体,冉冉升空,飞向天际。

    楼船升空后,圆脸汉子张执事领着众弟子一一分配房间。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住这间!那边穿蓝色衣服的,和灰色衣服的住这里!”

    前面的内门弟子都是两人一个房间,轮到程风游时,张执事却突然咧嘴一笑:“小友,你单人住这间就好。”

    如此特殊的待遇,自然引来了后面的内门弟子一阵讶异注目,不过既然是张执事亲自安排,他们也不敢非议,只是免不了小声讨论:“这个新来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连钟师兄都没能单独分到一间房,他居然可以?!”

    程风游发觉了众弟子的窃窃私语,心中哭笑不得,张执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对他还是冷眼相待,现在却恨不得把他捧上天,弄得他如鹤立鸡群般独特,可他明明是鸡立鹤群啊!

    岂非捧杀我也!

    程风游大感头疼,低调行事的想法,全落空了!他绝非莽撞之人,当然不愿在这种时候与内门弟子起冲突,图些什么!

    进房之后,程风游赶紧关上了门,躲开外边众弟子奇奇怪怪的目光。

    不行!我单人一间,一来就招惹了仇恨,现在最好不要和他们打交道,必须想个法子!

    程风游灵光一闪,挥笔写就一张纸条——“闭关修炼请勿打扰”贴在门外。

    如此一来,即使真的有人存心试探,也会被纸条挡在门外。

    时光匆匆而过,一个多月过去,果真没人前来打扰,只有仆役每日送来饭食。

    不过,从此在这批内门弟子中间,多了一道有趣的传闻,一名不知来历的清秀少年,不仅地位尊崇,能够一个人独享一间房,而且还是个极为罕见的修炼狂人,就连旅途中的一丁点时间都不愿放过,每时每刻都在闭关修炼。

    他们下船之时,这人还在闭关之中,由此可见,对方真是个十成十的修炼狂魔!

    ……

    ……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张执事的声音。

    “小友,打扰了。峦起外院到了,还请小友打点一下,准备下船。”

    峦起外院到了?程风游从打坐中回过神,开口应声:“有劳张执事,在下马上便来!”

    下船时,张执事拉着程风游并肩而行,含笑说道:“没想到小友修炼如此勤奋,不愧是宗门今后的栋梁之才!还好当时让小友独居一室,没耽误了小友修行吧?”

    看着张执事隐有得色的神情,程风游心内苦笑连连,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感恩涕零的样子,连声道:“没有,没有!在下多谢张执事厚待。张执事宅心仁厚,如此体桖弟子,真乃我辈楷模。说句实在的,宗门若是缺了像执事这样的长辈,断然无法执掌一州之地!如此说来,张执事才是我宗肱骨啊!”

    ……

    短短一段路,程风游在和张执事的互相吹捧中,说尽了平生最多的好话,同时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

    说话难,说好话更难,不得不说好话最难!

    听着张执事满口“栋梁之才”“非池中物”“后生可畏”之类的油腻吹捧,程风游强压着想吐的冲动,言不由衷地还以“德高望重”“百世之师”“鞠躬尽瘁”的高帽奉承,直说得张执事圆脸绽花,热切似火,恨不得与程风游称兄道弟起来。

    “小兄弟,此处便是峦起外院。你且稍候一会,我先去拜见牟监院。”

    话说完后,张执事还不忘拍了拍程风游肩膀,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亲近之人。

    看着张执事离开的背影,程风游顿觉如释重负,松了一大口气。

    曲意逢迎,真是太难为他了!

    累得他半死!

    要不是,在来天妖宗的路上,云飏子特意培训了他一波扯皮互吹的功夫,谆谆教导“天穿地穿,马屁不穿!”程风游便决不会耐着性子,与张执事这般阿谀。

    不过,若非如此,他非但讨不着对方欢心,反而会遭到排挤都说不定。

    想起和师父互吹时,云飏子老脸上始终甘之如饴的神情,大言不惭的口吻,程风游又不得不感慨,姜还是老的辣,比吹牛都比不过!

    ……

    ……

    此间是一所充满书香文韵的古意书房,檀香袅袅,处处典雅。

    书房正中是一架华贵的红玉案几,案几后端坐着一位高大老者。

    高大老者阔口剑眉,一身装扮极为考究,隐隐透着灵光,蕴着宝气,显然品阶不低。

    此刻,高大老者正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圆脸汉子。

    圆脸汉子诚惶诚恐,行了一礼,“拜见牟监院,葛长老让小的带来信件,牟监院请阅。”

    圆脸汉子毕恭毕敬地将一封密笺双手呈上。

    密笺设有封禁,发出淡淡光华,看着颇为不凡。

    “噗”

    高大老者将密笺捏在手里,轻轻一弹,光华便如气泡般破裂,封禁也被轻易破除。

    “原来如此,葛师弟倒是给老夫送来了一个好苗子。”高大老者阅毕,随手一扬,密笺化作灰灰,消散一空。

    “既然如此,你带他来让我见见。”高大老者似乎提起了兴趣,吩咐道。

    “是,小的马上带他过来。”圆脸汉子一边答应不迭,一边躬身往外退去。

    ……

    “小兄弟,牟监院要亲自见你。牟监院即便是回到宗里,也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待会你可要恭敬些。”

    张执事小步跑来,叫上程风游,二人往书房而去,路上张执事对程风游出言提醒道。

    程风游频频点头,连声应承:“晓得,晓得!多谢执事提醒!”

    张执事领着他步入书房,行礼过后,高大老者审视着面前的清秀少年,随口言道:“张执事,你还有事要忙,就先去吧。”

    张执事告退之后,高大老者眸中突然精光一凝,爆射而出,仿佛两柄利剑般直挺挺地刺向程风游。

    程风游顿觉如坠冰窖,又似千均压顶,高大老者的炯炯目光不仅沉重如山倾,并且极具穿透力,似乎能够洞穿他的身体,直击心神!

    程风游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先行开口,只能如履薄冰般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

    “这位牟监院到底怎么回事,一上来就弄出如此大阵仗?”程风游在心内叫苦。

    “你,师从何处?”

    终于,高大老者闭上了眼,后仰靠在椅背上,轻飘飘地抛出一句问询。

    “在下师从方外门派。”程风游如蒙大赦地喘了口气,随即规规矩矩回答。

    果然是他的弟子!

    高大老者面容古井无波,心中却生出一丝疑惑,既然是他的弟子,为何要送入本宗,莫非是此子寿元大损的缘故?

    高大老者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程风游鬓角,其上有着数根悄然冒出的白发。

    “哼!云飞飏那家伙,还真当本宗是能随意来去的客栈不成?”

    尘封多年的恩怨被翻找出来,高大老者看着眼前的清秀少年,便忍不住回想起当年那人放浪不羁的笑容,放诞不拘的行事,想起那人曾是他的师弟,又想起那人如何忤逆了师尊,最后退出了天妖宗……

    陈年旧事里的恩恩怨怨,很难分得清谁对谁错,但事情的结果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家伙已经不是天妖宗的人了,而且还和宗内不少人结下梁子,其中便包括他牟棋鍾,即便尚有昔日的些许情分在,但如今的观感却是厌恶居多。

    厌屋及乌,看着那家伙的弟子,高大老者同样心生不爽,一改之前的着重栽培计划,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冷冷说道:“你去吧!”

    “是。”程风游应了一声,行礼告退,等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书房,脸上还挂着摸不着头脑的疑惑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叫他过来,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就让走了?

    高人行事,还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书房内,程风游走后,高大老者独自一人沉默了良久,脸上神情变幻,最终冷哼一声:“罢了!既然你敢送弟子来,那我就敢收。我倒要看看,你的弟子能有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