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神殿，神像背上，一名眉目清秀的少年盘腿而坐，神态安详。

    “休息调整，打磨身心，花了半日。如今身心和谐，处在最佳状态，是时候开始冲关了。”

    程风游缓缓睁眼，伸手往前一捞，从身前的脂白灵泉中抠出一块指头大小的万年玉脂，捧在手心，浓郁至极的灵气立时挥散而出，很快整个神殿就笼罩在滚滚灵气之中。

    程风游心神轻安，身心打成一片，不染不杂，表里洞澈，有如万顷水湖。

    水心如镜面，万里无纤毫！

    随后进行吐纳，周天搬运，无数精纯灵气被他吸纳炼化，推入搬运之中，继而引动浑身真气滚滚如流，越转越快。

    万年玉脂所化灵气果真不凡，助推之下，结丹前的各种徵兆开始显现。

    其中，最为明显的要数“天应星，地应潮”。

    眉眼之间，朗朗然如星光点点，其气机开朗无比。下丹田气海之中，浩浩然如潮水漫漫，其真气流动充盈至此。

    半刻钟后，液状真气腾腾而上，大有沸反盈天之势！

    气海中央，“噗”的一声爆响，真气由任督二脉鼎沸而起，忽而整个气海一齐沸腾起来，如同一锅沸粥。

    真气冲关，任督二脉随之火热，寸寸勃发如浴火重生。

    千百转后，口内玉液化生，此玉液色白而质坚，乃是最为精纯的液状真气，离固化只差一步之遥。

    吞服玉液，如吞雀卵。

    借由玉液的牵引，气海内最为精纯的一丝火云真气与水云真气在土云真气的裹挟下，开始抟炼合一，仿佛一颗黍米之珠，缓缓上升。

    谓之：水火既济，归于厚土。

    却在这时，火云真气突然异动，似是不肯融合，疯狂排斥水云真气，化作真火冲入四肢，浑身骨肉如火烧刀割一般，实难禁受，就是十分好汉，到此也无了一分主张！（见附注）

    不过程风游岂是常人，暗叫一声不妙之后，手掌一翻，一粒玉液青金丹便出现在他手中，昂首服下，丹一落肚，旋即化散，药力兼具清凉、温和二性，融贯坎离，配以金公木母。

    程风游急催药力包裹住火云真气，再度将其与水云真气、土云真气抟炼到一起，同时细水涓滴地掺入金云真气和木云真气，水中金，火中木，俱归土，五行攒簇，逐渐抟炼成形，化作黍米之珠。

    黍米之珠在气海之中，静静悬浮，了无动静，如同死了一般。谓之：日月合璧，璇玑停轮！

    气住脉停之际，后天死，先天生！

    黍米之珠内，久之生机复转，化作一点真炁，希微隐约，滃然上升，有如野马尘埃之状。

    《参同契》曰之：“形体为灰土，状若明窗尘。”

    到了此步，便是达成了由后天之气返先天之炁。

    这一点真炁即是先天药，真种子。

    接着，任由此点真炁，滃然上升。

    勿助勿忘，不勤不殆，不增不减，保任自运。

    真炁上升所走经脉并非任脉或者督脉，而是经由中脉，任脉在前，督脉在后，中脉即在任督二脉之间，亦称黄道。中脉若能彻底打通，则上中下三田贯穿无碍，精气神贯通一体。

    一点真炁沿着中脉徐徐往上，所到之处皆如炒豆子一般，一齐爆开，浑身气血，仿佛都会成形说话，在身上闹成一堆，如同千千战鼓之鸣，万万雷声之吼！

    此刻休要惊怕，只要心中明了，那是自己一身百脉气血所幻。又有于虚空中或见龙虎相交，天地交泰，日月交宫，见众仙诸佛，漫天花雨，工夫到此，诸境发现，切不可认他，恐着外邪。

    忽又仿佛遍世界都是邪境，四面神号鬼哭，八方杀气狼烟，此正是大开关工夫，到此十个有九个都吓煞了，心不可有恐怖，不为所动，方是本真。

    如是个把时辰，诸幻皆消。

    但觉周身舒畅，妙不可言，如沐春光一般快活。

    那一点真炁升至泥丸，即感一层无形壁障被其撞破，一缕神魂飘飘摇摇，从泥丸宫中袅袅而起，是为“出窍”。

    收敛神魂，归于泥丸，不可使之弥散。

    而后，真炁下行，落于中宫，恍惚中似是又撞破了一层什么东西，牵动气海内的真气翻涌上来，倒灌而入，一个与气海类似却更小更精的丹府由此辟出。

    接着，那一点真炁重新化作一颗黍米之珠，悬浮于丹府中央，高高在上，俨然是此方主宰。

    其余精纯真气则化作漩涡，环绕四周，逐渐被纳入黍米之珠，炼化为先天之炁，令其几乎微不可察地缓缓壮大。

    至此，玉液还丹，大功告成！

    这粒黍米之珠，便是初结成的内丹——圆坨坨，光灼灼，如珠在玉盘！

    ……

    程风游徐徐睁眼，细细感受结丹前后所发生的变化。

    结丹即是打通中脉，贯连三田，由后天真气返先天真炁。

    由真气到真炁，是一场质的飞跃！

    就好比结丹之前，他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而结丹之后，色彩霎时间丰富起来，变得五彩斑斓。

    因为，先天真炁赋予了他“气机感应”的能力，看待世界的眼光就此迥然不同。

    通过气机感应，他能清晰无比地“看到”身周十丈范围内，丝丝缕缕的灵气流动，甚至还能为游离的灵气分出五行，添上色彩。

    倘若有人把一块灵石放到他身周十丈之内，他可以不需睁眼，靠着气机感应，就能确定灵石的具体位置，不差分毫。

    这是结丹之前绝对无法做到的。

    气机感应，即是结丹修士战斗时施展“气机锁定”的基础。

    不过，激烈的战斗之中，由于战斗波动引起灵气紊乱，气机感应想要稳定发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不小心感应失误，就可能会吃大亏，便如木子伟一不留意，惨遭瞒天过海，满盘皆输！

    可以说，气机感应的精准与否，以及抗干扰能力的强弱，是衡量结丹修士实力高低的重要标准。

    除此之外，借着真炁的滋养，程风游的神魂得以壮大，挣脱了泥丸宫的束缚，达到了神修的“出窍”境界。

    并且结丹的过程中，真炁徐行，唤醒气血，焕发生机，也起到了类似于武修“焕血”境界的效果，对肉体有所提升。

    总而言之，结丹，是一场精气神全身心的进化，极大地扩展了己身边界！

    程风游不禁想起在《岱海秘藏》中看到的一句前人感叹。

    “世间奥秘，万物真相，受感官所囿，凡人能及者亿万之一，修士能及者万中之一，圣人能及者百中之一，故志修真，修而渐真尔。”

    诚如前人所言，人皆有局限，所以才要一步一步地修行，拓展自己的边界，去接近世界的真实。

    这便是修真。

    ……

    结丹可不仅仅是单纯的修为提升，须知，结丹之后方能炼制法宝，修炼神通，实力也能因此飞跃一个巨大层次！

    当然，此二者无法一蹴而就，炼制法宝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修炼神通更要难上数倍，单以最简单的修炼神通之法——凝炼神通种子来说，就不知道要跨过多少道门槛，花费多少功夫！

    “这些暂且不去管它，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好歹我是突破成功了。咦？！不对劲，怎么回事！什么东西！”

    程风游突然一声惊呼，他内视观照，检查自身上下之时，骇然发现气海内一团由五色灵光包裹着的圆球，正在悄然发生异变，禁锢在外的符文链条迅速崩裂，内里一股红黑之气挣扎不休。

    短短两三息间，圆球外的禁锢阵法便崩溃了大半，封印其中的红黑之气如同脱缰野马，狂奔而出，又如骇浪惊涛，瞬间席卷整个气海，继而向浑身百脉扩散开去。

    “好难受！好庞大的一股力量！就连如今的我都承受不住……”

    程风游痛苦咬牙，部分微小络脉受到红黑之气的猛然冲击，不堪重负，当场爆裂，肌肤上渗出丝丝血珠，而奇经八脉等主要经脉，也都鼓胀得跟皮球似的，胀痛欲裂。

    可他根本无力阻止红黑之气的肆虐，对方层次太高，即便勉强调集体内真气进行围堵，也会被对方轻易冲垮。

    没过多久，红黑之气便已漫延到全身每个角落。

    程风游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浑身抖如筛糠，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好…好难受啊！师父这老不靠谱的，当初不和我明说也就算了，结果还没把它封印妥当，害死我也！”

    程风游一边忍受着痛苦，一边胡思乱想，他倒不是真的埋怨师父，只是下意识地为了转移注意力，减轻苦痛，随手甩锅罢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得靠自己解决问题！”

    幸好他道心坚韧，很快便控制住了发散的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何解决。

    “这股红黑之气，黑的魔气森森，应该是某种魔气，红的带着炎性，肯定与火行相关，可以尝试以火云真气炼化，但首先得让它们彼此分离！”

    “干脆先对付魔气，破魔剑，靠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程风游双手颤颤巍巍，艰难地打开纳虚袋，从中取出破魔剑。

    破魔剑一入手中，便剑身剧颤，发出一声嘹亮剑吟，剑尖莹白处白光一闪，紧接着此剑急剧缩小，瞬间竟化作芝麻大小，猛地一钻，钻入程风游的手心之中。

    程风游浑身剧震，来不及阻止，只能任凭缩小后的破魔剑，在他体内肆意穿梭。

    “啊！卧槽！这破剑真是邪性！我失策了……”

    方才程风游忍受火烧刀割般的痛苦，始终咬牙硬扛没吭一声，破魔剑入体之后，却再也禁受不住，痛哼起来。

    在他体内，破魔剑似有知觉一般，自发地朝着黑色魔气追踪而去，所到之处，魔气尽被剥离，继而被其强行吸纳入内。

    此刻的破魔剑，就像是一个移动的漩涡，恣意游走，速度快极，不断地吞噬着程风游体内的黑色魔气。

    数个呼吸后，黑色魔气便被吞噬殆尽，结果却引发了更大的麻烦，或许称之为自食其果、玩火自焚更加恰当。

    失去了黑色魔气的相融与制衡，红色火气如同处在最低点的弹簧一般，失了压制，骤然暴涨，一发不可收拾！

    瞬间便流贯全身，甚至还从九窍毛孔之中泄泻而出，喷吐为一缕缕烈焰，衣服头发也都被其点燃，程风游整个人化作了火人！

    可笑他之前的打算，居然是要以火云真气炼化这股红色火气，如今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刚刚的过程，说来虽长，实则发生得极快，而且极端痛苦，程风游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厘、每一毫，先是被漩涡吸力狠狠地拉丝绞碎，紧接着又像是被毒燎虐焰所侵吞，浑身骨肉都被烈焰烧融，苦不堪言，无法形容……

    即便他道心坚韧，远超常人，可这种痛苦，却远远超过了肉体和魂魄所能忍耐的极限！

    程风游不由自主地在神像背上打起滚来，意识陷入模糊，浑身骨肉消融，最后滚落下去，跌入下方的神秘法阵之中。

    恰如石落深潭！

    法阵中央的空澈水晶，猛地荡起一道剧烈波纹，无形的空间之力荡漾开来，程风游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时间回到数息之前，在殿外敲敲打打、自娱自乐的灿灿，忽然感应到殿内有一股强大的火行灵气兀然出现，不禁好奇地伸长脖颈，探首望来，恰是看到程风游浑身烈焰笼罩，从神像背上滚落，消失于神秘法阵的一幕，顿时大惊失色。

    “程小子，你怎么了，你去哪了？！”

    灿灿惊呼着，连连扇动羽翼，冲了进来，不管不顾地闯入神秘法阵，身影跟着消失无踪。

    ……

    ……

    附注：

    本章关于结丹的描写多有引用，部分引用于《乐育堂语录》，部分引用于《玄机直讲》，部分引用于《参同契》等等。

    这些其实也都是我在“云修行”，倘若真要我在现实里自行修炼，我是不会的。

    只能说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日常养生的话，打打坐，练练金刚功、长寿功、退符八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