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个乌桓人好像发现了目标，抡起手里的蒺藜骨朵锤，紧贴着鲜卑人的肩膀向后扫去。“啪”的一声响，一些黄白色的碎片和黑褐色的糊状碎肉便被砸到了地上。

    众人看去，只见地上有一些碎裂的骨片，还有一个半身砸粘的黑色怪虫，正对他们举着两只黑螯。在怪虫的头部，十几只密密麻麻的眼珠，正扭向不同方向，看着周围的众人。

    “这蝎虫……生的好生古怪啊……”德沛道。

    子明则脸色大变：“这是鬼头虿！这只是探路的，后面定有更多更大的！所有人上马！直奔居延塞！”

    话音刚落，那被打碎的鬼头虿便发出一连串带着颤音的尖叫。随即，地面之下传来接连不断的震颤，戈壁上的一块块秃石便被顶开，一只又一只鬼头虿，背着腐烂程度不一的人、兽头颅，从地下钻了出来。

    一阵沙风吹来，划过那些头骨的孔洞缝隙，四野顿时响起一片鬼哭般的“呜呜”声，还有熏人眼睛的尸臭。

    绿泽军众听子明一喊，马上七手八脚扛起公子建放在马上。待公子建坐稳，他们又把半死不活的庞明也放到马背上，用绳子捆扎好，这才各自上马。

    胡人们也匆匆收拾东西上马，但似乎对那些套着骨头的虫子并不以为然，还有两个鲜卑人抽出角弓，对着缓缓爬来的一颗颗头颅射箭，想要比试一番。子明呵斥了两声，那些胡人却依旧不为所动。

    此时一只蜷缩在地洞的沙狐受了惊吓，从地下钻出想要逃跑。可无论它往那一边跑，都有挂皮带肉的头骨挡着它，眼洞中伸出的黑螯逼它改变方向。

    周围的鬼头虿被它惊动，都慢慢向它围拢过来。沙狐四处奔逃一番，看着越来越近的鬼头虿，竟吓得尖叫着瘫在地上，骚臭的尿喷涌而出，沾湿了整个下半身。

    胡人们指指点点笑着，好奇那沙狐怎么如此愚蠢，不知道跃出去逃跑。可当最近的一只鬼头虿距离沙狐约一尺远时，那漆黑的尾巴便朝着沙狐呲出了细细的一股清液。

    沙狐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只又一只靠近的鬼头虿尾尖喷出清液。液体粘在沙狐皮毛上，瞬间销毛入肉，烫起一串鼓胀的水泡。不多时，那沙狐就在哀嚎中，成了一大团滚动于地的脓包肉球。

    鬼头虿一拥而上，用硬螯撕扯着沙狐的外皮。沙狐宛如一颗硕大的蒲桃，破皮之处，一团团软脓般的血肉瞬间淌了满地。

    沙狐的惨状和哀嚎刺激着众人，那些胡人也终于收拢了笑容。一只硕大的鬼头虿挣扎着蜕下了背上已经枯黑的头骨，缓缓爬上了沙狐的后颈。在沙狐的奋力挣扎中，那只鬼头虿从后脑钻入了沙狐血肉糊烂的头颅中。

    沙狐发出最后一声尖叫，抽搐两下便不动了。鬼头虿的两只黑螯从沙狐的眼洞中破膜而出，顺势把螯上的眼珠塞进了嘴里。

    与此同时，鬼头虿也将沙狐身上的肉分食完毕，只剩下一具挂着残血的白骨。随着“咔咔”几声响，钻入狐头的鬼头虿拧断了沙狐的颈骨，一颗鲜血淋漓的新头便与众多头颅再度向人群爬来。

    众人皆是一阵恶寒，尤其是那个被扒过肩膀的鲜卑人，更是一个寒颤夹紧了脖子。

    “邪瓦轲！邪瓦轲！”

    鲜卑首领呼喊着，周围的胡人纷纷慌不择路地策马奔驰起来。

    见前面已经开拔，而旁边的公子建和绿泽军也已上马，子明的目光转向了队尾。他遥遥望见那三个羯人居然还在一边拆着自己的草席棚，一边小心地看着其他人，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或许……这是一个甩掉羯人的好时机……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子明就见一只从附近钻出的鬼头虿，朝自己爬了过来。这只鬼头虿背上的人头，刚刚腐烂了一半，灰色的腐肉被拖拽摇晃着着，散落的头发尚挂着尸水尸油，和沙尘混成了一团毡。

    子明心里一阵恶心，他拔出角弓，朝三个方向接连射出三支箭，命中了包括自己身前那只在内的三只鬼头虿。三颗大小不一的头骨炸裂开来，骨片飞向四周的鬼头虿，崩翻了一片前行的头骨，也一时延缓了这些毒虫的速度。

    子明刚想转身去叫那三个羯人，却见德沛已经抢先一步过去，催促那些羯人。德沛不管前面两人的阻拦，冲到小棚旁便一把扯了草席。

    “羯奴还不快走，找死……呕……”

    德沛说到一半，看见了棚里的东西，便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羯人的草席小棚里，正摆着一块块的肉，其中一部分已经切片，正在火堆上炙烤着。几根人手臂和大腿堆在一边，敞开的皮口袋里还有几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及大堆内脏。这些人肉的来源，想必就是集中被砍杀的西凉军。

    “羯奴！尔等果然嗜食人肉，与禽兽何异……”

    德沛不顾还在围上来的鬼头虿，竟与两个羯人理论起来。羯人任由德沛破口大骂，其中一人奸笑着看了一眼德沛的身后，趁德沛不备，竟蹲下身猛地朝他腹部一撞。

    德沛毫无防备，被这突然一撞向后倒去，恰好把头颅送到鬼头虿不远处。公子建顿时脸色霎白，惊呼道：“德沛……”

    “彘狗造下的羯奴！交给我！”

    子明大喊一声，挥起剑柄猛拍在公子建的马上，马一声嘶吼便奋蹄向前跑去。绿泽军们牢记着自己的使命，也纷纷策马跟在公子建身后。

    子明拼了命飞奔过去，经过羯人身侧时，他的眼睛狠狠瞪着把德沛推倒的人。那人毫不在意，只是继续露齿笑看着他。

    鬼头虿已经靠近了德沛，先头几只扬起尾巴，眼看着就要喷出酸液。子明迅速跨至德沛旁边，拔出吴钩一挥，靠近德沛的几只鬼头虿瞬间被砍成了两半。

    “蛮牛……起来！你太沉了！”

    子明想拉德沛起来，却差点被德沛坠倒。德沛自己啐着土从地上爬起来，几只随后跟上的鬼头虿喷出酸液，恰好撒在德沛之前躺着的地方，一些杂草被迅速烧黑，冒着烟枯萎成残渣。

    身后一阵马声嘶鸣，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三个羯人见已经暴露，于是干脆快速地收拾了人肉，策马跑远了。

    “羯奴！我定与你……”

    “与甚的与！快上马！”

    子明一声喝，德沛赶紧咽下了后面的话，朝自己的马跑了过去。子明又一次挥刀阻击，把近前的鬼头虿扫远，可眼见源源不断的颅骨向前涌来，就快把他俩包围，子明也只好转头上马，与德沛追赶前行的众人。

    马蹄沓沓狂奔，子明转头看去，见身后与两侧的地面不断翻起，如尸海般的大小头颅破土而出，吞没了同样从地下钻出的狐鼠虫蛇。

    “子明！那是何物！”

    德沛看着旁边惊呼，子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侧方不盈丈的地方，地面裂开一条大口，口处喷出数尺高的飞沙，继而随着地面耸动碎裂，一只只如羔羊般大小的巨型鬼头虿，顶着牛、马、骆驼的头骨从地面钻出，扬起大鳌发出尖利的哨叫，便飞速朝马队奔来。

    “阿母耶！前面也有！”

    子明转过头，见最前面的胡人前方不远处，地面也开始震颤裂口，看似有更多的大鬼头虿要从前方钻出，围堵他们这一大批鲜活的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