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忠的授意下，许昭给子明一行，在石堡内安排了两个房间。一间是相对雅致的上房，供子明、公子建和德沛三人居住。另一间则是条件优于军舍的大屋，供给其他同行者居住。

    那个鲜卑小贵族的近侍对此颇有微词，但无奈于出塞在即，不想因为这点小节坏了大事，只能是扮演好“伴当”的角色，和其他人在那大通铺里住下。

    待安排好所有人后，许昭便一步三揖地躬身退出门外。子明连忙跟上，看看四下无人，低声问道：“席间你说这居延塞待不下去，何解？是那路忠对我叔父不满，欺辱于你？”

    许昭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路都尉尚算忠厚，只是居延塞的怪疫流行……”

    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了嘴，只是一脸堆笑地看着子明。

    子明满脸不耐烦地追问：“什么怪疫？你是说……那些兵士的脸色，是因为疫病？”

    不料许昭一脸懵懂地看着子明，摇头道：“疫病？什么疫病？鄙人喝多了，胡言乱语，忘了说过些什么，少将军还请早点歇息！”

    许昭说罢，匆匆做了个揖，一溜烟地跑远了。在拐角处，有两个军士见他过来，便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

    “怪了……”

    子明若有所思地回房，却见公子建和德沛两人并没有宽衣脱靴，而是衣着齐整的盘坐于榻上，像是在等着他。

    “子明，你有没有觉得，这居延塞里有些奇怪？”公子建问道。

    “就是就是，吃的像馊了的草料，酒水也淡的像井水。还有那些个军士，病恹恹的如同将死一般……”德沛也补充道。

    公子建皱着眉笑道：“德沛，我说的不是那些，不过那些也算一桩怪事。”

    子明走过来盘坐而下，搓着下巴说：“居延塞外有如此规模庞大的鬼头虿，还有和鬼头虿合作无间的丹崖贼，莫说你们，我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堆谷集也闻所未闻。那些居延军士对付鬼头虿，也好像轻车熟路一般。还有路忠和那左右丞，对我等的态度也全然不同。

    “我已经摸清，右丞许昭是韩遂的人，不知何故被下放此处。席间他曾和我说，这居延塞待不得，面色非常惶恐。方才又提到居延塞有疫病，可我再问他又否认，不知是怕我因为知道疫病不让他回韩遂身边，还是因为墙角处有两个军士盯梢。总之这里，必然有古怪……”

    公子建点点头道：“所以我等……”

    德沛此时往榻上一倒，说：“想那些个无用的东西作甚？这居延塞自匈奴内附起，便没了任何用处，也不知这些人在这里忙个甚，平白给我等添这许多麻烦。还不如早点睡了，明天一早赶紧出塞，这些人生死由天罢了……”

    公子建与子明对视一眼，子明一脸坏笑地在德沛大粗腿上一拍，说：“你道这些人生死由天，我道今夜我等的性命，倒要由了他们。

    “你不见那个塞门口对我冷眼的左丞季明，宴席时不见了踪迹？屏风之后有刀戟之士埋伏，你这蛮牛看不出来？没有路忠的首肯，能有这些安排？我看除了许昭那痴肥儿，其他人根本不信我等的身份。

    “现在若贪图酣睡，恐怕半夜就要被他们剁成肉糜。你身量大，倒是一半身子剁成肉糜，也能跳起来咬人，可你家这小公子恐怕扛不住三两刀吧？”

    德沛闻言，一骨碌爬起身，自己也拍了一下大腿说：“对啊！既然如此，我就先下手去砍翻了这些病弱残兵！”

    说罢他拎着戟就要出去，被公子建一把拉住，低喝道：“德……蛮牛！你是困憨了吗？人家没动刀兵你去砍个甚？你是山贼不成？”

    德沛挠了挠头，一屁股坐下，瞪着已经熬红的眼睛气恼道：“睡又不让睡，杀又不让杀，吾自裁算了！”

    公子建和子明忍俊不禁，子明说：“这蛮牛是真的困了，撒癔症了。依我看，睡自是要睡的，但现在路忠和那左右丞必然在谋划与我等相关的事，不如出去打探一番，是睡是杀也能依我等的意思。”

    “好好好，如此也就能安心了，速去速回！”

    困意上头的德沛，还没上床就先闹起了起床气。子明知道他这一天两夜的辛苦，怕他真的闹起来，便先行一步出了门。

    他见门外左右廊道没人，便先推开隔壁大屋的门，让绿泽军首刘飞带着两个兄弟去上房，假装三人还在，才招呼公子建和德沛与他小心地摸向路忠所在的议事厅。

    不料刚转过拐角，就见一队甲士拎着灯火，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走来。三人只好赶紧调头往反方向走，拐过两个拐角后，又见一队甲士巡逻而来。

    “路忠这狗贼，果然对我等有防备，竟派了如此多人在外看守……”

    子明暗骂一句，就要带着公子建和德沛先回去再说。可在转过拐角，却见先前那队甲士已经停在他们的房门口，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此时整个廊道内，都已经传来一阵阵如雷似浪的鼾声。

    “还好子明你留了人，不然现在那些甲士就要发现我们不在了。不过他们……不会冲进去吧？”

    子明仔细看了看，说：“至少现在还不会，这些人没带兵器，只是奉命看守。倒是我等，现在要麻烦了……”

    在他们卧房门口的甲士还未走，另一头的甲士盔甲声已经依稀可闻。如此一来，真的成了狗入穷巷。

    子明已经做好了耍无赖的准备，大不了就说出来找茅房。至于为什么他们不在上房，就说自己爱热闹，就爱和更多人住一个屋……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旁边“哗啦”一声响，转头就见德沛愣愣的看着他，手上抓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铜框，脚边的墙上还有一个方形大洞。

    “这……这是石堡内的风道，可钻进此处先躲躲。我以前在军中守城时就这么躲过……”

    子明和公子建各自拍了德沛的一个肩膀，叹道：“真是牛到墙边必有洞啊，带着你果真没错！”

    子明率先钻入风道，见风道横竖足有两人宽，侧壁还有铜制悬梯，便攀上梯子，招呼两人陆续进入。

    最后进入的德沛还不忘伸脚出去，把卸掉铜框时崩裂的碎土石往里划拉一番，然后屈身把铜框安好。

    不消一刻，一队甲士便从洞口经过，拐过拐角向着他们的卧房处走去。

    “子明，退不出去了，怎么办？”公子建在下方问。

    子明向上张望了一番，说：“上面四通八达，这石堡内的风道都是通的，咱们可以顺着风道摸到议事厅去。”

    三人攀上悬梯，钻入石堡二层顶上的风道内，没爬出几步，便听见不远处有争吵声传来。

    循着声音与稀微的火光处爬过去，在一处开在室顶的风口处，子明看俯见下方的议事厅内，居延校尉路忠正坐在中央，左右丞则吵得面红耳赤，几近掀几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