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李代桃僵重镇弃 疏不间亲嫌 (二)
王绍祚慨叹之际,隐约听见城外似乎响起了闷雷。但他戎马半生,直觉告诉他城外的声音绝不是雷鸣,而是数万大军发出的脚步声。这铿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到了后来恨不得把整座北宁城震塌。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士兵用瞿越话大声喊道:“将军,侯仁宝率军把城池团团围住,似乎对此城势在必得啊!”
王绍祚从床头摘下长剑,一拉门快步走了出来,“你去传本将军令,让守城士兵务必撑住,谁敢退后半步,格杀勿论!”
“是!”这士兵应了一声,撒腿就朝北城疾奔。王绍祚也毫不迟疑,去厩中牵出战马,疾驰向侯仁宝所在的北城。
很快,他就策马到了城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头,站在女墙后向外张望。但见城下黑鸦鸦的,举目尽是披坚执锐的宋军,满眼都是绣着“宋”字的旌旗。许多士兵朝城上放箭,许多士兵掩护着冲车前进,还有许多士兵抬着云梯奔来。
王绍祚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小将,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可当他的目光扫视到侯仁宝、寇准身边,那个土里土气,腰间还别着跟木棍的轻年时,瞳孔骤然收缩,眼中满是惊惧!
他忙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向那人看去,心中愈发慌了,“不好!万剑锋不是去白藤江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此人看上去嬉皮笑脸,胸无点墨,实则一肚子鬼主意。上次他就不费吹灰之力夺下了谅山,若是再让他拿下北宁,我瞿越就真有灭顶之灾了!”
王绍祚想着,忙对身边士兵道:“你去找北宁知州,让他以本将的口吻写两封信。一封寄给江将军,让他暂时不要回城,随时等候本将指示。一封寄给陛下,求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至北宁,不然只怕北宁不保,古螺将倾!切记,这两封信都用信鸽传递,不然一旦落入敌军之手,我们都会万劫不复!”
三日后,瞿越皇宫。
黎桓靠在黄金打造的椅子上,手持一盏水晶打造的酒杯,杯中盛着半杯殷弘如血的葡萄酒。他凝望着杯中美酒,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李公蕴身着银甲,外罩一领淡黄色的披风,手中拿着王绍祚写来的书信,静静伫立在黎桓对面。他手中封书信的封签已毁,显示此信已被读过。他的目光怔怔的停留在黎桓脸上,望着黎桓嘴角那抹不合时宜的微笑,心头感到诧异。
谁也不知黎桓在笑什么。眼见刚刚到手的瞿越,就要被宋军夺取,为何还笑得出来。李公蕴可谓聪明绝顶,与黎桓也已相识多年,自忖对黎桓的脾气、秉性还算熟悉,以往的所作所为他也总能看得懂,猜得到。唯独这一刻,这个莫名的神情,让连他也看不透。
黎桓抿了一口杯中美酒,才缓缓开口道:“兆衍,你心中是不是在想,眼见我瞿越半数国土都要归了宋国,朕为何还有心思笑?”
李公蕴点点头,“陛下英明,末将确在思忖此事。”
黎桓闻言笑意越发浓了,“哈哈,若连兆衍你都猜不透,那侯仁宝纵然再多活十世,也必死于支陵江边了!”
“支陵江?”李公蕴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双眸顿时雪亮,竟也笑了起来,“哈哈,陛下莫非要……”
黎桓一挥手,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李公蕴颔首,道:“末将明白了,这就去为陛下拟旨,但愿此计成功,一举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
“去吧。”黎桓笑着摆了摆手,目光再次移向杯中美酒,不再多看李公蕴一眼。李公蕴明白,黎桓不看自己,正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他嘴角微含笑意,朝黎桓一拱手,识趣的退了出去。
转眼又过三日,这天午后一只白羽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在北宁城头。王绍祚等这只信鸽,等得望穿秋水,此刻乍见眼中满是激动。一时,他已顾不上指挥城头士兵守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信鸽边,弯腰取下鸽爪上绑的书信。
王绍祚展信观看,不由深深吃了一惊,激动的神情孙剑变得绝望,“不可能,陛下怎会见死不救?我绝不相信!”他说完眼睛转了转,忽然放声大笑。
一员偏将小心翼翼的望向王绍祚,问道:“王将军,您怎么了?陛下亲率的援军距此还有多远?”
王绍祚摇摇头,“陛下在信上说了,不会派援军前来的。形势当前,我们只有开城投降,才好徐图后计。”
偏将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王将军已下令投降,也不好抗令,只得对众士兵高声道:“弟兄们,你们没听到王将军的命令吗?快竖白旗,开城门,迎宋军入城!”
“是!”众士兵齐声应道,他们虽大多心中不愿,但还是依言照做了。刹那间,飘扬在北宁城头的“王”字大旗,换成了醒目的白旗,紧闭的城门也渐渐大敞四开。
侯仁宝坐在马上,还在盘算该如何攻城,眼见局势突变,心下诧异万分。寇准更是眉头紧锁,低声道:“侯大人,您快下令大军暂停攻城,全军后退三里,小心有诈!”
“嗯,寇贤弟所言甚是!”侯仁宝说着就要下令撤军。
王绍祚却在城头高呼道:“侯大人,您切莫生疑,我们是诚心投降,您快率军入城吧!”侯仁宝仰头望了望,一挥手中马鞭,就要率军入城。
寇准忙拉住他的缰绳,语气隐隐有些担忧,“侯大人,王绍祚文武双全,黎桓更是老谋深算,倘若敌军有意瓮中捉鳖,我们贸然入城岂不正中敌军下怀?”
侯仁宝一皱眉,反问道:“寇贤弟,王绍祚已诚心归降,如果我不率军入城,岂非要让瞿越蛮子,笑我大宋尽是群无胆鼠辈?”
寇准思忖道:“依我看,不如我们暂且回营,让王绍祚亲自押几百石粮草过来。若他心中有鬼,绝不敢擅入险地,若他心中无鬼,押些粮草入营又有何妨?再说我们几日前攻取北宁,固然是看中此地险要,可更多的不还是为了城中粮草吗?”
侯仁宝下意识想点头,可心中忽又暗道,“如按平仲之言,恐会惹恼王绍祚,一旦他降而复叛,我军几时才能拿下北宁城?倘若迁延日久,不但粮草供应不上,更会让另外两路大军立下此功。凡事我都可以谦让,但这次征伐瞿越的首功必须是我的,这不仅关乎我能否入朝为官、与爱妻相会,更关乎内兄能否重夺相位,为我大宋永建太平。纵然敌军是在诈降,可凭着我手中数万大军,又有何惧?”
寇准见他半晌无语,不禁问道:“侯大人,您可是有何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