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各司已经把过年的用品准备齐全了。出宫的名单也随之公布了下来了。

    徐诗音知道上面不会有自己的名字，不想徒增伤感，没有去凑热闹，坐在院子看薛典膳给她的菜谱。苑百合在摆弄晒在院子的蔬菜干。屋子里面还有一个捧着书本的江如青。

    徐诗音觉得自己进宫以来，已经够不问世事的了。结果，碰到了两个更清心寡欲的。苑百合跟相熟的还健谈些。江如青则永远都是一副沉闷的样子，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和屋子里的任何人深交。

    几个宫女叽叽喳喳地从外面进来，徐诗音挪了挪地方，打算给她们让了条路。可是一个个的却朝她奔了过来：“费香芠，你们司衣司的那个胡司衣为什么要出宫啊？”

    “她是不是跟司宝司的那个掌宝一样，得了什么病啊？”

    “是啊，要不然都做到六品女官了，还不到三十，正是好时候，谁会舍得离开啊。”

    ……

    一群人东一句西一句，徐诗音算是听明白她们为了什么事了，想告诉她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发现根本插不上嘴。只得静静地等她们把话说完。

    几个人的声音安静下来，见徐诗音正在神游。一个宫女推了她一下：“你说句话啊。”徐诗音尴尬地说：“我一个小宫女，怎么知道大人的事啊？”说完推开人群躲开了。

    几个宫女看了彼此一眼，怏怏地走了。

    徐诗音斜着眼，看见她们走了，长出来一口气，摇着头说：“啧啧，还真是三个女人一群鸭子。”

    “那你刚从两群鸭子里出来啊？”苑百合一边翻菜干一边调侃道。“何止啊。两群还多呢。”徐诗音回道。

    “什么两群多？”薛典膳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人。”两人对着薛典膳行礼。薛典膳朝她们招招手：“你们两个跟我走。”

    两个人跟着她进到房内，薛典膳没有绕弯子：“你们也都注意到了咱们司膳司一直都少一个掌膳，本来那个也是负责协助御膳房的事务的。你们肯定都听说了，前前后后被我赶走了三个掌膳，也许真像旁人说的我是个不好相与的。不过以后我不想干活了，只想动动嘴巴，干活的事就交给新的掌膳好了。我想从你们两个中推选一个上去，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到底谁来干这受累的活？”

    薛典膳的语气让人觉得这掌膳就像是御膳房的青菜一样，可以随便抓。徐诗音和苑百合谁都没有搭话。

    “看来你们两个很是谦让，那这样好了，你们两个来抽签好了，抽到长的那个就来当。”薛典膳拿出了两根绳子攥在手里，来到两人跟前。

    两人依然没有动。薛典膳见了用不悦的语气说：“怎么？这是都不愿意当。”

    苑百合屈膝：“大人，奴婢来御膳房时日尚短，做掌膳，资格还够。”

    “资格够不够不是你说的，是我说的。”薛典膳不容徐诗音推脱，“你们两个选不选啊？”

    “既然资格由大人来定，那掌膳的人选也让大人受累了。”徐诗音浅笑道。

    薛典膳看着徐诗音，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笑：“好，我来定，那不管是谁，你们都不能推脱。”

    “大人的美意，奴婢们怎敢辜负？”徐诗音回道。

    薛典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指着徐诗音和苑百合：“哦，原来你们两个家伙是怀疑本官做不得主，只是信口开河是吧？”

    “奴婢们不敢。”徐诗音恭恭敬敬地说。

    “嘴上说不敢，可不代表心里不这么想。”薛典膳像小孩子赌气一样，“行了，都出去吧。本官来决定了。”

    徐诗音和苑百合出了房门。苑百合悄悄地问：“你说薛典膳怎么突然来这出？”

    “她不都说了吗？嫌累，找个帮忙干活的。”

    “你信？”苑百合惊讶地问道。

    “信，为什么不信？其实她就是个脾气倔强且暴躁的大孩子，对于看着不顺眼的人，连理都不想理。对于看着顺眼的，可以掏心掏肺。”徐诗音这段日子已经把薛典膳的脾气摸透了。

    “看来还是你了解她。”苑百合笑道，“那你说掌膳的事，她能做主吗？”

    “这个还真说不清，以她这样的脾气，还可以在宫里待了这么久，那她肯定有过人之处。就是不知道她这过人之处在司膳心里占了多大的分量。不过以她的脾气，要做什么事，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徐诗音分析道，说完这话她有点担心：如果她和司膳闹僵了，那被推荐的人一定会倒霉的。

    苑百合看她不出声了，问她：“怎么了？”徐诗音不想让她也跟着担心，摇摇头：“没事。”

    苑百合也不再追问，两人依旧回到院子里各干各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此刻的司衣司里也是同样的平静，但平静的表面下，每个人却是心潮起伏不同。

    胡司衣从没想过出宫的事，她骨子里认为那些被放逐出宫的都是没有本事的。自己这辈子都要留在宫里面吃香的喝辣的，直到终老。当身边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时，她正在查点匣子里的银两，赶紧把银票放回去，朝着宫女骂道：“你这死丫头，后面有鬼追啊？”“大人，大人不好了。”宫女喘着粗气。

    胡司衣见她这副模样，知道事情严重：“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快点说。”宫女缓了一下：“那出宫的名单里，有您的名字。”胡司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哪里有我的名字？”宫女又重复了一遍：“出宫名单里。”

    胡司衣听了下了脸：“彩儿，别仗着你是我的身边侍候的，就什么话都可以胡说。”彩儿差点哭了：“大人，彩儿再糊涂，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胡司衣觉得事情不妙了，迈开大步去看公告。彩儿在后面紧跟着。等她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对劲了，纷纷躲到了一边去。越过众人，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第一列上，她不敢相信，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还是没有变。她犹如挨了一道闪电，彻底被击蒙了，摸着自己的名字，喃喃自语：“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然后指着人群：“你们都在这干什么？还不回去干活去，干活去。”宫人吓得四散跑开了。

    胡司衣颓然地坐在地上，彩儿在一旁看着她，也不敢上前。

    齐司衣听到身边宫女的汇报，嘴角上翘，冷哼了一声：“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早晚都得滚蛋。去打听一下，新的司衣，尚宫那边可有人选？是什么人？脾气秉性？最重要的是在宫里可有贵人扶持？”宫女对着躬身：“奴婢这就去办。”说完就出去了。

    黄典衣听说了，先是诧异，然后是高兴：“真是老天爷开眼，终于走了。”一高兴没留神抬了一下胳膊，痛得呲牙咧嘴的，朝着外面喊：“何胭脂，死哪去了？”

    自从出了图样的事，胡司衣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成天有事没事就找她的茬。前几天，最后一批过年用的衣衫赶制完成了。胡司衣愣是从中挑出了一些绣工不算精细的丢给了她：“去把这些衣衫重新缝制一下。”黄典衣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这些不是应该发回给做活的绣女重新做吗？”

    “绣女们也累了这么久了，你这做上官的也应该体恤一下下面的人才对啊。”胡司衣两句话挡了回来。黄典衣知道这是故意的，费再多口水都没有用，干脆拿在手里：“是。下官知道了。”胡司衣补了一句：“记得啊，两天之后交回来。”

    黄典衣只好应下，回到房里越想越气，就把何胭脂叫了过来，想把活踢给她，可又怕胡司衣认出绣工不是她的，只好自己动手了。但她也不能让何胭脂痛快了，让她待在一旁穿针引线，端茶倒水的。稍有怠慢非打即骂。

    两天不眠不休终于干完了，胳膊又僵又肿的，就让何胭脂继续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