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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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阿米巴

    林酆刚外出回来,肚子就开始拉稀。

    因为清扫组上班期间,非任务不得离开兰秋的规定,林酆便在兰秋大楼的医务室做了简单的检查。

    “秋季,很多人都会这样,稍不注意就会出现肠胃不适。”医生说。

    “你这两天夜间睡觉要记得保暖,还有不要乱吃什么。你这两天有吃什么生冷的吗?”

    林酆摇头:“没有啊。我就刚刚回来后吃了半碗粥,昨天晚上吃了鸡蛋面,就是鸡蛋没煮熟……”

    话说一半,林酆的脸色突然一变,抱着痰盂便开始猛吐起来,吐得脸都发青了。

    医生忙给他到了杯热水,心想:溏心蛋而已,不至于吧?

    但嘴上还是那套医嘱:“食物因人体质而异,加上你的肠胃本就不好,吃生冷的东西很容易腹泻,以后溏心蛋就不要吃了。”

    林酆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种恶心的东西。

    黏黏的,滑滑的,像蛇胆一样……

    他不敢再想,怕再想下去会连同自己的苦胆都吐出来。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本想休息一下,不曾想竟沉沉地昏睡过去。

    十几分钟后,医生看他不再呕吐腹泻,便不给他开吊瓶,只开了几片药,想叫他起来,可不管怎样叫都喊不醒他。

    医生心下一惊,摸着林酆的额头,发现他竟发起高烧,忙拿温度计一测:高烧42℃。

    要命!

    烧这么高,脑子都要烧坏了。

    …

    …

    林酆做了个噩梦,梦得很乱,梦到自己随着蠕动的水流一直向前。

    前方是极致的黑,周身是刺骨的冷。

    不时有溅起的水滴从他后背滑落,耳畔只有水流滑过石头的声音,此外再听不见其它。

    这里似乎是一处冰窟,逼仄,宁静,寒冷。

    他想要嚎上一嗓子,以此来判断自己的猜想。

    可前方突然传来一股无形的威压,呼出的空气从他鼻腔里倒灌而入,逼得他无法言语。

    周围原本缓慢蠕动的水流却因为这股威压而莫名激动起来。

    水流开始湍急,溅起的水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在林酆的背上,手臂上,头发上流淌。

    而后它们开始汹涌,争先恐后地从林酆头顶上跃过。

    水流将林酆抛至最后,林酆的心里突然开始慌起来,他生怕会被抛弃,于是奋力地往前追赶。

    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一点白光乍现,在这汹涌的黑夜里大放异彩,周围的水流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待适应这份亮光后,林酆的头皮瞬间发麻。

    物理意义上的麻,带着止不住的痒。

    几只卵虫剥开浓密的黑发,在他的头皮里争相爬着,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所谓的水流,居然是由一只又一只的卵虫汇聚而成,密密麻麻地占据了他的视线,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只。

    一只较小的卵虫从他头顶掉下来,悬在他的眼皮上。

    林酆厌恶把它甩飞,却忽然发现自己也变成了跟这些恶心的卵虫一样的东西。

    他低头,便看见自己那副黑色的虫躯,万众瞩目的黑,夹在眼前这堆白色卵虫里十分显眼。

    “منمادر/شما/هستم”

    一个空洞又深远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跨越了亿万年时光,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降临到林酆面前。

    哈?

    什么鸟语?

    卵虫们昂首挺胸,在这满是冰柱的虫窟里摇曳生姿,冲那道白光扭躯呐喊:

    “زندهباد”

    霎那间,一阵电流划过林酆的躯体,他一下子就听懂了这些异族语言。

    “阿—米—巴,过—来,接—受—吾—恩。”

    不知道为什么,林酆能感觉前面那道白光是在喊自己。

    可阿米巴是什么?

    我又为什么会感到害怕?

    周围的卵虫开始咆哮起来,似乎是在指责林酆的无礼。

    林酆的思维极其发散,他想:我又不是阿米巴。

    你们骂阿米巴,跟我林酆有什么关系。

    顷刻之间,那几只呱噪得最凶的卵虫突然爆体而亡,恶心的虫液洒了林酆一身。

    林酆只感觉全身起了抚不平的鸡皮疙瘩,洗不净的脏污。

    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虫窟,赶紧回去洗澡。

    太TM恶心了!

    但,前方那道白光再次大作,耀眼的光芒瞬间吞没了林酆眼前的景象。

    他现在又是什么也看不见,目光所及,皆是白皙的光芒。

    明明是那么地刺眼,可落进他眼中,却恍惚间是那么的温暖,令他心生愉悦,拼命地想要依偎过去。

    仿佛前面是一张舒服的摇篮,耳边传来的是轻昵的摇篮曲,而母亲站在摇篮前,正将他轻轻唤醒。

    他慢慢靠近,眼里满是欢喜。

    源头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在林酆靠近的一瞬间,光芒达至巅峰。

    盛极必衰。

    林酆踏了进去,一只脚踩进光圈之中,两侧的光芒骤然褪去。

    那一刻,他看见了一对巨大的翅膀,透明却又富含神韵,上面星光点缀,犹如漫天星辰,尚未扇动,已有寒风裹身。

    只一眼,便让人想要跪拜臣服,想要供奉它,成为它最虔诚的信徒。

    于是,他另一只脚也迫不及待地踏了进去。

    翅膀中央的身躯白光逐渐褪却,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病态的白色虫躯在这对翅膀中间诡异摇晃,肥胖且丑陋,数丈高的虫身上满是褶皱,坑凹不平的缝隙里塞满了令人作呕的青苔,恶心的虫液。

    四只铜铃般的大眼珠子挂在那个肉瘤一样的脑袋上,正不由自主地往下淌着血污。

    浓稠,湿臭,丑到令人发指。

    林酆一下子就呕吐起来,口中吐出一大堆如指甲般大小的黑色伢卵。

    他踏进光圈的两只脚顷刻立断,圆圆的脑袋掉到了地上,可他依旧能看得见。

    因为他有好几个虫脑袋。

    他的身子往后倒飞出来,黑色的虫躯掠过那地上,冰墙上密密麻麻的白色卵虫,往另一处微弱的白光飞去。

    那是天上的一抹月光,

    那是冰窟的唯一出口。

    “无礼!”

    “杀了它!”

    “吞了它!”

    白色卵虫们掀起滔天巨浪,前堵后追,无数浪潮冲天而起,将林酆层层包裹起来。

    它们前仆后继,攀咬着林酆的躯体,啃食着他每一寸肌肤,撕心裂肺的疼痛遍布林酆全身。

    明明能知道这是一场梦,可疼痛却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令他无法醒来。

    他奋力地摇晃脑袋,试图甩开攀附在身上的卵虫,可每甩掉一只,又有七八只顺着他的动作爬上来,爬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嵌进每一个毛孔里。

    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鼠齧虫穿,什么叫附骨之疽。

    “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林酆大声咆哮着,如刚才一样自断头颅,每断一次便挣脱一次,每挣脱一次便再生一次。

    身上黑色的虫壳纷纷剥落,渐渐露出里面微白的肉色。

    前方,那只肥胖丑陋的母虫肆意扭动,扭着不堪入目的舞姿,终于赶在林酆靠近冰窟洞口之前,舞动了身后那对巨大的翅膀。

    星光点点,一点寒星先至,而后寒风呼啸凛冽。

    冷月骤然高升,又似是冰窟直坠。

    林酆眼睁睁地看着出口那点微弱月光越攀越高,离他自己越来越远。

    母虫在身后亲密呼喊,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阿—米—巴……”

    林酆怒目圆睁,万千伢卵爆体而出,黑色的船帆托举着他孤零零的身子,挣开白色的卵虫浪潮,奔向头顶的月亮。

    他说:“我巴你妈!”

    …

    …

    “啪。”

    一个小小的巴掌轻轻落在他的脸上,奶声奶气道:“麻麻说不可以说脏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