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过来后的林酆被龚医生告知，他还得在医务室多观察两天。

    林酆感觉自己正经事没办成两件，整天就是在医院里检查身体。

    烦，

    特别烦。

    令他更烦的是，这次在梦里的那种于云端之上睥睨众生的感觉。

    他也知道自己的心理有一点变态，毕竟在前世那样的环境中生存，他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他需要保持比怪物还凶戾的野性，做到比怪物还贪婪，这样，他才能够在末世中游走，不必每走一步就打一只怪。

    否则，光是那些怪物的数量，耗都能把他耗死。

    怪物也会有感知，当它们知道面前这个人类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不是它们能招惹得起的，自然就会做出退却。

    林酆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方式有什么不对。

    当然，如果把前世的贪婪和冷漠带到这个世界里，危害到身边的普通人，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所以这一世，林酆一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畜无害的正常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在周围的普通人面前，自己都没有展现出病态的一面。

    有句老话说得好，想要骗得过别人，就得先学会骗得过自己。

    林酆确实骗过了自己，只有在面对那些非人的怪物时，他才会将自己的阴暗面释放出来。

    但这场梦，让他有一种自己千方百计藏起来的阴暗面被人挖掘出来，然后无限放大的既视感。

    这种感觉很糟糕，特别糟糕。

    仿佛耳畔有个声音在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这种人，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因为看见鹿意的死亡预示，才选择留在地面上。”

    “你是因为看见了回去的希望，感受到了前世不曾有过的力量，享受到了在生死线上游走的快感，才选择隐瞒了阿米巴的存在。”

    “你所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生命。”

    “你只是一个追逐力量，享受杀戮，心理扭曲的变态。”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刹那间，猩红色的眼眸冷漠地俯视这间病房的一切，如同梦里那般阴冷。

    病房外的走廊，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突然集体打了个冷颤。

    他们心想；明明还未入冬，怎么今天会这么冷？

    病房内，林酆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强制收回了这种令空气凝滞的窒息感。

    他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怪物！”

    良久，

    阿米巴的声音才从颅内响起，依旧是那个机械的系统声，只是明显欢快很多。

    【恭喜玩家获得新的能力——观之上乘，过眼云烟】

    林酆低着头，语气冷淡：“为什么要说玩家？难道你也把这个世界当成可以揉捏的游戏？”

    大脑一时没了声音。

    许久，它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铺直叙。

    【你现在的视力也有了改善，但受限于你的身体意识】

    【你最好能够在视网膜充血之前，增强你的信息处理能力】

    【否则，你将会失明】

    “办法？”林酆显得很无所谓。

    【……有两个选择，一是开放你一部分的意识通道，由我协助你处理一部分信息】

    【二是继续发散……】

    话还没说完，阿米巴就忽然察觉到了意识通道上那扇闸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条绵长的信息河缓缓涌入大脑。

    “够吗？”林酆说。

    阿米巴不知道林酆今天抽的什么疯，怎么突然改变这么大，之前明明还一直紧抓不放的。

    但它没有询问，也没有乘胜追击。

    它也知道“徐徐图之”的道理。

    【可以】

    【你现在可以尝试使用“过眼云烟”，尽早适应新的能力】

    “下次再说吧。”

    林酆重新躺了下来，把被子掖好夹紧。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睡觉。

    睡一个没有噩梦的好觉。

    …

    …

    第二天，

    一觉醒来，已是大中午。

    林酆照了照镜子，发现脸部消肿了许多。

    想来那些塞满他体内的杂乱信息已经被大脑消化得差不多。

    他闲着无聊，便下床走了走。

    这时，蒙湛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

    他对林酆很是关心，这两天里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虽然他也没什么工作好忙就是了。

    “这是我托人从海岛空运过来的水果，管……他们说，这种水果吃了对心脏好，对心脑血管也有保护作用，你待会吃完饭再吃。”

    “这是今早在白石沙滩那一块海域捕捞的黄花鱼，我让人做成了鱼汤，知道你身体还没好，所以煮得很淡口，不过有放了姜汁，不会腥，鲜得很，你尝尝。”

    蒙湛拧开了一个大号的保温壶，装了一小碗放在林酆面前的桌子上。

    桌子上铺了几张报纸。

    “本来想让人弄条松江鲈的，但上州郡这边几个养殖基地都还没有针对松江鲈的培育，得是中洲郡才有。至于野生的，哪怕没有卵虫感染咱也不能吃，毕竟那早就列入保护名单里。”

    蒙湛说着话，双手将一份香喷喷的米饭和鸡蛋羹齐齐端上了桌。

    “另外，这是农村里面人家自己养的土鸡下的蛋，对身体也好。我已经让人做成鸡蛋羹，没搁味精，就搁了点盐和酱油，你也尝尝。”

    也好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否则隔壁床的病人就该有意见了。

    凭什么我们就只能吃食堂里提供的饭菜，他就可以吃外面做好的。

    就凭他长得帅吗？

    太不公平了！

    林酆感动得痛哭流涕：“小蒙组长，你真好。可惜我是男的，不然我就以身相许了。”

    蒙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没什么，咱们都是舍友嘛，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再说了，那天在教堂你也算救了我不是？”

    蒙湛指的是林酆拉扯他躲过毛毛虫的时刻，林酆想的却是吞下遗蜕的时刻。

    他不敢再想，再想就糟蹋粮食了。

    蒙湛自己则端着顺路在食堂的冷饮机里买的那份冰淇淋，坐在林酆对面吭哧吭哧地吃着。

    期间，蒙湛上了个洗手间。

    林酆低头吃着，忽然发现垫在保温壶下面的那几份报纸中间夹了一张白色的纸张。

    出于好奇，他将其抽了出来。

    最上面的标题写着：兰秋监狱外勤组新历2048年10月编外人员考题

    视觉有了增进的林酆，加上意识对大脑信息处理中心的一部分开放，是以他阅读的速度极快。

    折成六页的满满一百多道题，顷刻之间全映入了他的大脑里。

    在蒙湛从洗手间出来前，白色的题卷又被重新放回了原位，位置不变。

    蒙湛擦了擦手，坐回林酆对面。

    他知道林酆无聊时喜欢看书，所以他还带了几本书来。

    他起身把几本厚厚的小说放在林酆的床头，道：“你如果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看的，发个信息告诉我，我如果没空就让人给你送来，你不要怕麻烦。”

    林酆点了点头，又流着眼泪说道：“小蒙组长，你真是个好人。”

    蒙湛笑得很有负罪感，匆匆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