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类冲击一两次或许问题不大，可水滴石穿，再小的命中率在无穷尽的重复中，也会被篡改成必然事件。

    陆闲云听见了微小异物卷进水轮内的声音，小鱼在强大的力量下紧压在轮叶的表面，朝着侧面滑动，最终被卡在角落位置，和水轮一同旋转。

    如果到此为止，其实也没太大的问题。

    水轮的设计师们当然想得到鱼类意外卡进水轮的情况，给予了轮叶足够的设计强度。

    可一条、两条……几十上百条的硬鳞小鱼被不断卷入，造成过于沉重的负担。

    从弯曲、开裂到折断的声音，陆闲云听得清清楚楚，他几乎都在眼前看见十号水轮的一片轮叶要断裂了。

    这意味着什么？

    徐福号总共有十座水轮，或许少一个并不算太大的问题。

    但现在所有水轮都在全速工作，如果突然失去其中十分之一的力量，动力失衡会导致徐福号转向。

    放在平时航行也没什么。

    可现在周围海域处于巨大漩涡，徐福号被控制在逃离的最佳方向上，一旦忽然转向，很可能的结果就是顺着洋流的方向被席卷进去。

    而且十号水轮分布在靠外侧，对于航向的影响远不止十分之一！

    “快去通知一到三号水轮机降速！”陆闲云对着除魔师们大喊，自己则朝着十号锅炉的方向狂奔。

    十号水轮如果真的停转，对侧减速肯定是没错的。

    至于减多少，陆闲云这样的外行自然不知。

    “你们……”陆闲云看了看王树，有心说什么，但感觉来不及解释了。

    他头也不回地往远处楼梯口跑去，将甲板上的人们全部甩在身后。

    “急什么急，再大的事情都要从容不迫！”有人被他带起的风拂过脸颊，虽然不是大事，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最好之前没有哭嚎过要立即开船。

    “他为什么会说十号水轮会出问题？”除魔师们觉得突然。

    出于同僚的信任，和船上相处得来的情谊，虽然没明白怎么回事，除魔师们还是行动了。

    “所有人分成三组，你们去一二三号水轮锅炉室通知可能需要降速的灵活应变……

    你们几个和我跟上陆闲云，剩下的人在这里戒备，有情况相互联系！”临时统领王树当机立断。

    他感觉当时陆闲云似乎是想说什么。

    十号水轮的锅炉室，巨大的锅炉中燃烧的是含有灵石碎料和助燃媒介的煤炭矿。

    这种燃料能提供高速高压的蒸汽流，在精心设计的白铜管路奔流，在密封的轮机室将水轮推到极速。

    徐福号上的水轮工大概是全行业待遇最好的，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带着他的两个年轻徒弟在值班。

    两个徒弟心有余悸，没了刚上徐福号时的兴奋自豪。

    水轮控制决定了船的航行动力，之前经历的一场“大战”，让他们在靠近锅炉的地方都还觉得身上发冷。

    “这次有惊无险的经历，对你们来说也是一次教训。我总告诉你们，不要大意不要大意……

    就算是最好的船，也可能会出现难以预料的意外状况！”老师傅没有平时的和蔼。

    他在年轻的时候干过很长时间的深海远航，态度始终都比多数水轮工谨慎，教导的时候很认真。

    他总觉得心中不安宁，正要叫起两个瘫倒的徒弟一同检查水轮表。

    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开门，我是除魔师陆闲云！关于水轮我有事情要说。”陆闲云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金属夹层门。

    他没有直接说事，是怕对方听完之后连门都不开，那时候就得暴力破坏了。

    “除魔师没事来这干什么，烦不烦啊……人都快累死了。”徒弟们叹息。

    老师傅却表情一怔，锅炉室的夹层门为了做隔热，下了不少本钱，连带着连声音也一同隔绝了，

    根据他的经验，从外面通常只能听见衰弱的水轮声。

    可现在陆闲云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他毫不犹豫地开门，陆闲云直接先挤了进来，里面闷热，不过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我家是维修水轮的，十号水轮听着好像不太正常，像是叶片断裂。

    情况特殊，所以我过来这里，劳烦检查一下转速。”他一眼就找到老师傅，无视了正在嘀嘀咕咕的两个徒弟。

    本来就有这种打算的老师傅只愣住了瞬间，这次甚至没有叫上徒弟，赶紧开始重新检查。

    “气压——”老师傅按照规范的流程开始排查，陆闲云则不同，他一路乱看仪表和指示，瞬间锁定了变化最快的转速表。

    转速表有两块仪表，分别写着轮速和水速，此时此刻两个表都在狂跌，指针已经回落过半。

    不久之前检查的时候都一切正常。

    “你看看这个！”陆闲云把老师傅拽了过来。

    “这，这……推力正在下降！可能是卡到东西了，得通知一号——”经验丰富的老水轮工正要做出判断。

    下一刻，沉闷的金属撕裂声在整个锅炉室回荡，破碎声接二连三，将年轻徒弟们从困倦中惊醒。

    他们意识到大危机来临了。

    陆闲云和老师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楞地看着水速降到了极低，而轮速却忽然反弹，

    旋转的指针撞到了刻度之外，彻底卡住不动，爆表了！

    “现在还来得及吗？”陆闲云眉心不刺痛了，现在只感觉头疼。

    “不，怎么会这样……轮叶难道全都，断掉了？”

    老师傅像是丢了魂一样，居然伸手在表盘上摸了又摸，轻轻敲打，抱着它能忽然恢复正常的希望。

    “水轮师傅别看了，你得去一号水轮那边帮忙！”陆闲云几乎是扛着仿佛石化的老师傅往外跑，朝着一号轮那边跑。

    其实他自己也能阐述问题，但带着专业水轮工，办事方便。

    人们只看见之前跑下去的年轻除魔师急匆匆回来，这一次，还扛着个肌肉虬结的老师傅。

    “年轻人要懂得沉——”身后还有中年富商指指点点。

    沉不住气了。

    轰隆隆隆！

    毫无征兆地，徐福号像是撞击了暗礁一般，骤然扭动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