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闲云随着大地的牵引自由落体，低头看着望渊郡的天空。

    雷鸣暂歇，天昏地暗，清源郡主正准备往下跳。

    作为旁观者的西渊王动作最快，他几乎瞬间到达，伸手抓住了陆闲云的肩膀。

    西渊王的到来实在是太突然了，从很远处转瞬出现。光芒照亮了他残留的虚影，当无声的天雷鸣闪落幕之时，他已经靠近。

    【已触动“潜意识反射”，执行身体本能的反击。】

    【你感受到了眉心来自“危机预感”的极轻微刺痛。】

    陆闲云的理性意识比潜意识反应慢了半拍，身体本能地进行最精准的反击，整个过程已经在脑中预演出来——

    借气旋羽翼摔过肩膀，然后同时攻击眉心和心脏两路要害。

    当陆闲云伸手抓住西渊王手腕时，意识的思考完成了判断，在发起攻击前放弃了行动。

    在来自清源郡的黑鲸号上重伤其他郡王，这种事情听起来就是非常复杂的重大问题。

    还在感叹虚构出来的“飞行道场”的西渊王幸运地躲过一劫。

    “不知道他能不能就这么算摔死了，然后转入我们望渊郡户籍呢？”注意力并不集中的他感觉到猝不及防的悚然感，后颈一阵凉意。

    但再一感受，并没有从陆闲云身上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陆闲云和西渊王同时回到冰海黑鲸号上，除魔师们不认识西渊王，他们主要看向了陆闲云。

    有些除魔师经历过方才之事，若有所得，心无旁骛地在思考问题。

    “我懂了，我懂了……”甚至有人在落泪的同时，脸上全是喜悦的表情，像是触景生情后打通了沉疴郁结。

    剩下的茫然之人感觉好像是失去了什么，心中微微苦痛，却不知源头。

    而清源郡主的眼神粗略扫过陆闲云，优先看向了到来的贵客。

    “好久不见。”她简单地打招呼。

    对于清源郡主来说，上次见面和这次见面，完全是两回事。

    以前他们共同生活朝夕相处，情同手足，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清源郡因为挖掘出批量的古老兵器，成为了妖魔出现最频繁的区域。清源郡主在和对手打交道的过程中成长和改变，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真名。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西渊王一愣。

    他无声地轻叹，眼神下意识落下，但意识到不合礼仪又赶紧抬起。

    “是有好些年了。上一次见，我们都还不在现在的位置，都还什么都不懂。对你而言，秦瑶的话仍然是绝对要服从的圭臬。”

    一般来说，皇宫紧急召唤的全体郡王郡主之中，不包括西渊王。

    虽然秦瑶并没有明说过不能离开领地，实际上西渊王也基本只在望渊郡南部和南城郡西北部范围活动，有时候会主动进蓝山。

    最直接的原因很简单，望渊郡作为对道院剑宗的第一防线，不能轻易松懈，除非情况已经危机到全线崩溃的程度了。

    “如何行动，只是因人而异的信念罢了。”清源郡主很平静，微笑中透着纯任自然的野性，会让人心生亲近好感，

    她并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着墨，“到了望渊郡，先把冰海黑鲸号降落，之后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相比于西渊王记忆中的某某，她确实改变了不少。

    不再会为关于秦瑶的事情而着急上火，甚至急着要动手较劲。

    执拗地确认到这种程度，西渊王彻底熄了心思，往事如烟，皆都终会消散成灰，最后被彻底抹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在不知不觉中告别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于是，西渊王脸上的表情更加落落大方，没有了久不见故人来访的拘束和思虑，更加彬彬有礼，更加完美无缺。

    “行，那我也正好去看看黑鲸岭的样子，从到望渊郡开始，那边对我来说就是一团谜。

    然后我带领各位除魔师安顿下来，接风洗尘的晚宴已经让人准备着了，休整几天，我就一同乘黑鲸号前往蓝山。

    大致的安排就是这样。”

    西渊王痛快地说明。

    清源郡主感觉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太合理的东西。

    “你说……乘坐黑鲸号？”她有些迟疑，“如果你带的人少于二十，那倒是不成问题。”

    其实以冰海黑鲸号的能力，再加几百人都不是问题，原则方面才是最大的问题。

    以极端按理来说，如果她容许西渊王带五百人登船，然后发生了劫持事件……

    二十人只是个委婉的数字，西渊王大概是读懂了意思。

    “望渊郡只有我一个人。不需要船，不需要带武器和物资。”他就差明说自己是上船来当航路向导的。

    “我听说蓝山狩猎的收获往往非常丰厚，无论是武道修行，还是仙道修行，都是非常有裨益之处的。”

    “我对于蓝山的态度是摧毁多过开发。南征王那是基本全盘接收的态度，我告之过他们我的想法了，只是没有得到认同。”

    西渊王笑了笑，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实南城郡的除魔师们觉得西渊王很虚伪狡诈。

    他们最共通的观点就是，“不过是担心我们快速成长，危及到他的利益和地位而已，还说得那么堂皇，什么不安因素、未知风险云云……暗中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的。”

    不仅是除魔师，其实南征王也难免有类似的想法，只是以郡王和郡王之间微妙的关系，他拉不下脸直说而已。

    【在过去只有两郡主导的蓝山狩猎中，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望渊郡南陲的蓝山地界因为西渊王的推进而不断后退，而南城郡不同，南城郡除魔师们偷偷将生灵主动送入蓝山境内，想要促进蓝山的生态发展。】

    【开始还只是草木，后来胆子大了，放了兔子、羊、鸡鸭鹅进去，再到后来，豺狼虎豹，然后是妖兽。】

    【在这个过程中，南城郡镇魔司成为了最大利益的获得者，南城郡内的宗派也心照不宣，南征王同样默许这种行为，只装做不在意。】

    【其实，他自己也豢养了凶禽在其中，期待着什么……】

    陆闲云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船尾，领导们在交谈，他可没有站在边上听的多余爱好。

    发小领导们葬送青春、略有遗憾的谈话他没听见，却得知了这些不怎么轻松的消息。

    “西渊王啊西渊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一群坑队友的‘爹’呢？”

    “南征王，你这么做，秦瑶知道说不定会宰了你，大秦相都会举双手支持。

    清源郡主这种听话的犯了大错，都会被打断手脚示众，我看你这种自误型选手至少得去半条命。

    要是这趟回去时你还好端端的，我一定写匿名信到京城举报你……”

    “说起来你还偷袭劫杀过我们领导，虽然这件事和我无关。”

    陆闲云看着远方的蓝山。

    蓝山也不是湛然的全蓝色，湖蓝色的水波上方，黛蓝山雾一片氤氲，岩石藏蓝，草地在山风之中像是蔚蓝海面轻轻起伏。

    远处的天空还不太能看见，大概也是蓝色的。

    进入蓝山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相同的感觉。

    开始很新奇轻松，时间长了会开始厌烦，最后则是不太正常的情绪暴躁。

    像是西渊王这种级别的强者或许影响不大，南城郡的除魔师们“出山后遗症”非常明显，许多人有了无法忽视的暴力倾向……打骂家人、侮辱他人、聚众斗殴的事情频频发生。

    可收获也是同样喜人的，足以让镇魔司和修行宗门忽略掉一切“暂时的”小问题。

    南城郡以西的人们都知道这些事情，凡是看见面色发青发蓝的，都沉默地绕道走。

    冰海黑鲸号在黑鲸岭中降落，被列为禁区的黑鲸岭非常辽阔，也很原始，除了被秘密安排在这里日常巡山的清源郡、望渊郡除魔师外，没有别的高等生灵生活的痕迹。

    黑鲸号的航行成员，全都是从巡守者中择优选拔出来的。

    周围的条件非常恶劣，连飞禽走兽也很少。

    虽然这很合理，但西渊王还是有些失落。他发现黑鲸岭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绝佳的隐蔽性。

    哪怕是乘坐着冰海黑鲸号进来的，他也觉得这路途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样？”清源郡主有些得意。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想法。除了修复维护冰海黑鲸号，这里没有任何的其他作用。”

    “等你安排好了这边的事情，可以出发的时候告诉我。”西渊王准备在山里溜达溜达，几个巡山的除魔师默默地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是保护，还是监视。

    “我没有什么要安排的，将所有除魔师从黑鲸岭运转到郡城太麻烦了，如果你没有别的准备的话——”

    “现在就进蓝山？”西渊王错愕。

    有必要这么着急？

    “如果你需要回去一趟，把除魔师们留在这里会比较方便。”清源郡主又说出来让西渊王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不，如果你觉得现在出发确实更有意义，那我们现在就走。晚宴就留到庆功那天吧……”

    “是的，因为我要在南征王之前到。”清源郡主斩钉截铁。

    ……两天后，略作休整的冰海黑鲸号正式前往蓝山。

    错过一场吃席的陆闲云，心情有些糟糕。

    “说起来我在望渊郡也是认识人的，让我到望渊郡出差的时候一定要联系。那些吃货们都很推崇本地特色菜的啊……”

    但他转念一想，先吃蓝山特色菜也不是不行，运气好的话，还能吃到“不正宗的南城郡风味食材”。